我們都知道,中國現代地理學的建立,主要是一些曆史學家向地理學靠攏的結果。現代曆史地理學的三位開創者侯仁之、譚其驤、史念海原本都是學曆史學的,後來以不同的形式吸收了地理學的理論方法,而開拓出曆史地理學這個內容十分豐富的研究領域。
與中國的情形正好相反,美國地理學的推進是一些地理學家向曆史學靠攏的結果,其中最為重要的有三次,分別由三位著名學者引領。
第一次是布朗(R。Brown),他本是一位經濟地理、區域地理學家,任教於明尼蘇達大學。他最初是研究大平原的曆史地理,20世紀30年代中,改為研究東海岸的聚落曆史。像一個曆史學家那樣,他閱讀了大量曆史文獻,研讀東海岸圖書館的老地圖。1943年發表了《東海岸,1810年》。之後,他的研究向美國全境擴展,終於在1948年出版了名著《美國曆史地理》。這本書在出版時,布朗已經謝世。沒有見到自己的收山著作,是布朗的一大遺憾,而他的第二個遺憾是沒有培養出可以繼承其學術的研究生。
布朗沒有學生,他基本上是孤軍奮戰的。但直到1986年,他的《美國曆史地理》一書一直是唯一的美國曆史地理通論。這本書依區域分章節,包括:大西洋沿岸、俄亥俄河和五大湖地區、西北部地區、大平原地區、落基山至太平洋地區。不過,由於曆史資料的不平衡,書中關於各地區的篇幅相應地也很不平衡,東海岸的部分占了三分之一的篇幅。而因為資料的完全缺失,南方地區、中西部地區則完全沒有論及。
布朗的思想有一點值得注意,他認為麵對曆史,有兩個“過去”(past):一個是遙遠的過去,對於這個時段,隻是要用曆史資料重建。另一個是近代的過去,對於這個時段的研究,應與今天結合。
第二位學者是克拉克(A。Clark)。他是加拿大人,學過曆史,但研究生階段主要是跟索爾(C。Sauer)學習,1944年畢業。從研究特點來說,克拉克可算是索爾的“反叛學生”。(其實,索爾也是一個反叛老師的學者。他的老師是著名的女地理學家森普爾(A。Semple)。森普爾以“環境決定論”聞名,索爾則以批判“環境決定論”獲得聲譽)克拉克雖然畢業於伯克利,卻沒有走索爾所率領的“伯克利學派”的路。伯克利學派注重研究文化景觀的演變,既是曆史地理學,也是文化生態學。索爾本人強調野外考察,在野外搜集資料,關注的區域大多是農村地區,在那裏可以觀察到從原始景觀到文化景觀的演變。在城市,要觀察從原始景觀到文化景觀的問題,基本不可能。故而,有評論說,索爾的研究是非城市性的、非文獻性的。
克拉克的研究卻十分注重曆史文獻,善於對一個特定的區域做十分精細的研究;在研究中,又善於複原一係列的時代地理剖麵,這一點很像英國的達比(H。Darby)。克拉克的書中,可以見到大量地圖,詳細顯示不同時期的區域麵貌。
克拉克的學術基地是威斯康星大學,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他推動了美國曆史地理學的進一步成熟。同行學者說,要是沒有克拉克,布朗發軔的曆史地理學會被遺忘掉。
克拉克的辛勤工作,提升了曆史地理學的地位,使曆史地理學正式成為地理學的一個分支。在這一貢獻上,他很像我國的侯仁之先生。說來也巧,他們兩位分別是20世紀中期大西洋兩岸的兩位曆史地理學大師的學生,這兩位大師是英國的達比和美國的索爾。
索爾曾說,地理學界不重曆史,而在他本人及其學生克拉克的示範下,美國地理學界湧現大批關注曆史地理問題的學者,雖然他們不是專門的曆史地理學家,但在研究中十分注意曆史考察。當然,這也與美國地理學越來越強的社會人文傾向有關。美國曆史不深遠,200年內的發展與今天有直接的關聯性,所以研究今天問題,很容易回溯過去的發展背景。而中國則不同,19世紀以前仿佛是“另一個國家”(英國曆史地理學家D。Lowenthal說:the past is a foreign country),研究那些時代的地理問題,相對來說,與今天關聯性較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