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之事,真可謂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宣文”合並不到五年,兩家又各起爐灶了。
原文化部部長駱煌城已提升軍區政治部副主任,主管宣傳和文化工作。軍區政治部副主任是正軍級幹部。倘若按清代官製,其官服上或許要用金錢和彩絲繡上白鷳了。皮徜培呢,他也由原文化處處長提升為文化部副部長。不過,皮徜培隻是升職不升官。因為過去的處級幹部定為副師職,現在雖然由處長升上副部長,仍然是副師職幹部。所以,他如果有官服,充其量隻能繡上一對鵪鶉。為此,他心裏一直耿耿於懷。明擺著麼,文化部現在沒有部長,就他一個副部長,整個文化工作由他負責。他感到,根據自己的資曆、水平和對文化工作的熟悉程度,當個部長也綽綽有餘。顯然,不讓他當部長,是有人在搞他的鬼,對他采取“控製性使用”。
皮徜培當上文化部副部長後,下決心踢好頭三腳。第一腳是徹底清查和處理與林彪裳團有牽連的人和事;第二腳是選舉文化部黨支部委員會;第三腳是給秘書處所屬的總務處交涉在機關大院解決本部一些幹部的住房問題,這三腳雖然在排列順序上有前有後,但是實施起來往往是交替進行的。
昨天,文化幹事苟榕祜通知張德榮明天搬家。
“叫我搬哪兒?”張德榮問。
“六號樓一門三層九號。”苟榕祜回答得非常溜兒。
“幾間?”
“兩間。”
“是一個單元麼?”
“是。”苟榕祜來了個大喘氣,“不過,一個單元裏住兩家。”
“什麼?”張德榮本來豁然晴朗的臉上立刻彤雲密布,悻悻地說了句,“我不搬!”
“不搬怎麼行?”苟榕祜解勸道,“為了部裏幾個人這幾間房子,皮副部長不僅幾次在機關黨委會上提意見,而且還親自跑了好幾趟總務處。就是為了你這兩間房,皮副部長也沒少費口舌。”他說著臉上泛出一副仗義執言的神態,“德榮呀,不是我要拱你的火兒,文化部與政治部的其它二級部比,多會兒不是孫子輩兒?你算算文化部的人的住房,都是‘頂天立地’,不是他媽的一層,就是他媽的四層,要是將來樓房蓋個十層八層,在最高層和最低層住的還是文化部的人。再說,機關啥事兒不是講究是不是帶‘長’的?現在其它二級部的處長們,不要說與你們創作室的同誌比,就是與我們幾個幹事比,哪個不是他媽的新兵蛋子!我們現在有的領導,說難聽一點兒,還不如人家拿破侖呢!拿破侖遠征埃及時曾下達一個命令:‘讓毛驢和學者走在中間!’這才是愛惜知識分子的表現。唉,也難怪,我們現在有些頭頭兒,本身就是個丘八!”
“我和誰住在一個單元?”
“政治部議副主任的全秘書。”
“他叫全什麼?”
“全守敬。”
“他住幾間?”
“也是兩間。”
“我怎麼沒聽說過秘書處有個全秘書?”
“去年剛從下邊兒調上來的,是個六五年的兵,你怎麼會認識?”
“他算哪級幹部?”
“最多是個連級吧。”
“日他姐,鬧了半天我與一個連級小秘書同等待遇,結果還美其名曰照顧我。”
“德榮哪,秘書現在可是不得了哇!你沒聽說咱們司令員的秘書,人稱‘二司令’,前兩年才是個小營級幹部,可是二級部的部長們在他麵前都是畢恭畢敬。這就叫‘宰相家人七品官’。你沒聽說前不久空軍文化部一個副部長和文化處一個副處長等八個人乘坐一輛北京牌大吉普到公安部禮堂看文藝演出,回來時大吉普剛剛開過天安門,司機突然發現前麵有輛大紅旗轎車,馬上減慢了速度,不料一輛伏爾加警衛車衝過來,用車尾部猛地將大吉普的前保險杠彈了起來,大吉普立刻單輪著地旋轉了兩個三百六十度,要不是前後的車輛緊急刹車,大吉普上連司機一共九個人統統都報銷了。伏爾加警衛車把大吉普彈開後,理都不理,一直把大紅旗轎車護送到釣魚台,才返回來把大吉普截住,帶到交通中隊,把車上的人不僅訓斥到下一點,還把司機的駕駛執照給扣下了。事後空軍還發了通報,批評大吉普司機險些危及大紅旗的安全。其實,據說大吉普車當時距大紅旗轎車有十幾米遠,根本談不上什麼危及安全,完全是警衛車狗仗人勢!”
“日他姐,將來老子一定寫篇反映這件事的小說,好好罵罵那幫狗日的!”
“是呀。書生報國無它物,唯有手中筆如刀。可這又是以後的事兒。現在要緊的是你同意明天搬家。”
“對,識時務者為俊傑。日他姐,搬!”
第二天早飯後,一輛解放牌卡車停在張德榮所住的小院兒內。從車上呼啦啦跳下幾個虎彪彪的漢子,為首的是金剛般的郭大山,其餘的是俱樂部場務班的幾個青年戰士。郭大山是在成立機關俱樂部時駱煌城提議把他調到俱樂部當管理員的。俱樂部雖然廟不大,但是各路神仙都要來光顧。特別是一些機關幹部子弟,覺得他老子是個帶“長”的,到俱樂部東躥西跳,胡作非為,沒有象郭大山這樣一個剛直不阿的人物,難以“鎮”住他們。
果然如此。郭大山到俱樂部走馬上任的第三天,俱樂部放電影。放映的影片是租來的,所以電影票是個人買,憑票才能入場。
禮堂大門一開,隻見從人群中橫著走來幾個小夥子。值班警衛一見,頓時臉上露出懼色,急忙告訴郭大山,走在前麵的是司令部的管理局副局長的兒子,人稱“座山雕”,罵人嘴臭,打架手黑,是大院裏的一霸,無人敢惹。跟在他後麵的幾個小夥子是“座山雕的”的“八大金剛”,個個都是打架不要命的主兒。
“一視同仁,憑票入場!”郭大山向警衛遞了個眼色。
警衛雖然心裏發怵,但是管理員發了話,又不敢不執行。所以硬著頭皮把“座山雕”攔住了。“座山雕”向警衛一伸腿,警衛一下子摔了個屁股墩兒。“座山雕”一陣得意地狂笑,向“八大金剛”一揮手:“進!”
“慢著!”郭大山一聲低吼,邁步橫在了門口。
“喲喝,怎麼嗑瓜子蹦出個臭蟲來,你算那路神仙?怎麼樣哥們兒,到一邊涼快涼快去吧!”
“這是公共場所,不是你們家開的遊樂場。憑票入場,是上級的規定。要想進去也可以,請買票去。不然,那就請你到一邊涼快涼快去了。”
兩個人各不相讓。“座山雕”抬手“砰砰”給了郭大山胸脯兩拳頭。郭大山站立不動,也不還手。“座山雕”好象遭到蔑視,惱羞成怒,狠狠地又給了郭大山一拳。郭大山哈哈一笑:“好,正好打了我三拳。我所以沒還手,一來叫作好漢要讓前三招兒;二來是事不過三,你要再敢動手,我可就要算作‘正當防衛’了。”於是,就在“座山雕”和“八大金剛”一起動手時,他一頓拳腳,狠狠地教訓了他們一番。當天晚上,街道派出所就把“座山雕”和“八大金剛”拘留起來,不久又把他們送到勞改農場。事後,駱煌城對郭大山說:“大山哪,有理、有利、有節,你前兩條做得比較好,後一條缺乏把握分寸,你一拳下去,‘座山雕’腮幫裏麵的兩顆槽牙可就掉了喲。”從此,大院的一些小痞子再也不敢到俱樂部興風作浪。看來,拳頭下麵還出真理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