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3 / 3)

“我等我媽媽來。”荔荔死咬著這一條不放。

“你媽媽今天晚上要是不回來了呢?”

“那我就等我哥哥。”

“阿姨送你回家不一樣麼?”

“我媽說,不是她和我哥哥來接我,不許離開幼兒園。”

“那為什麼?”

“我媽說,怕上壞蛋的當。”

“那你爸爸為什麼不接你來?”

“我媽說,我爸爸去差了。”

“到哪兒去了?”

“我媽說,好遠好遠,媽也說不清到什麼地方去了。”

“什麼時間回來?”

“我媽說,得好長好長時間。”

“荔荔,阿姨帶你到幼兒園門口去看看,說不定咱們走到門口,你媽媽正好來接你。”

“嗯。”

荔荔隨同阿姨來到幼兒園大門口,左等右盼,還是不見馮燕子到來。

“荔荔,走,咱們回屋裏去吧,感冒了可就麻煩了。”阿姨見天漸漸黑了,又起了風,怕荔荔再看不到馮燕子引起傷感,急忙拉住荔荔的手往回走。

“荔荔!”就在阿姨領著荔荔剛轉過身來,背後響起馮燕子急切的呼喚聲。

荔荔扭頭一看是馮燕子,突然掙開阿姨的手,撒腿就往前跑,一邊跑一邊哭訴地喊:“我今天不回家了,我不要你接我!你走吧,我不要你接!”

馮燕子和阿姨立刻嚇慌了,急忙追趕。

然而,荔荔穿過操場南端的“地道”,又攀上“鐵索橋”,再爬上“雪山”,之後進入“草地”,如同進行新的“長征”。

“蒸荔,乖,停下,別摔著,別碰著,聽話,乖孩子!”馮燕子一麵追一麵喊,還一直擔心。

最後,荔荔躲在“猴洞”裏,母女兩個開始了談判。“乖,快出來,跟媽回家。”

“你走吧,我不要你接!”

“荔荔,媽下次再也不晚接你了,還不行麼?”

“你說話不算數。”

“媽什麼時候騙過你?乖乖,快出來,這不你阿姨也在這兒麼,要是我下次再晚接你,我,我就變成個小狗。”

“咱們拉鉤才算。”

“好,媽跟你拉鉤。”

荔荔一鑽出“猴洞”,馮燕子立刻將她抱在懷裏:“瞧,凍得都打哆嗦了吧,乖,快讓媽抱著暖和暖和。”

阿姨看著吃力地抱著荔荔的馮燕子淹沒在無際的夜色中,不禁感歎了一聲:報應啊!

馮燕子拉著荔荔回到宿舍不久,文化幹事苟榕祜又來造訪。

“有事兒麼?”馮燕子將苟榕祜讓進屋,茶沒沏,煙沒遞,直言問道,表情中隱匿著嫌棄。明擺著麼,張德榮不在家,你一天之內兩趟三趟地往我這兒跑,別人見了不說閑話才怪哩!當然,沒病死不了人。可是,閑話也象暗箭一樣會射傷人的。特別是現在自己的處境,更是不得不防,她想。

“皮副部長讓你馬上到他辦公室去一下。”苟榕祜的話說得也是直接了當,而且口氣還有一定的硬度。

“這麼晚了叫我去幹什麼?”馮燕子臉上掠過一絲驚慌的神色。

“不知道。”苟榕祜的回答象磚頭一樣硬梆梆的,臉色也冷。

“現在就去?”

“皮副部長說,叫你越快越好。”苟榕祜的回答象重申命令。說罷,一邊轉身一邊又加了一句,“我先走了。”

馮燕子的目光尾隨著挺著胸脯走出去的苟榕祜,心頭猛然掠過一個可怕的不祥的預感。

晚上八點四十五分。

這是馮燕子一天來心情最為緊張的時刻。

對於這一點,單從皮徜培辦公室的氣氛就能感受到。一般領導找部下談話,大都是一個人,最多是兩個人。而眼下,不僅有皮徜培和苟榕祜,而且還增加了兩個凶神惡煞似的人物,郭大山和鐵鵬。

“小馮呀,你知道今天找你來談什麼事兒麼?”皮徜培的麵孔仍然埋在煙霧中,使人很難看清他臉上的真實表情。

“不知道。”馮燕子的語調很生硬,她討厭皮徜培那種審問的口氣,更討厭苟榕祜那種狐假虎威的神態,當然也討厭郭大山和鐵鵬武夫樣的一本正經。

“你今天為什麼跑到俱樂部去摔張德榮的東西?”皮徜培好象手持一把不夠長的利劍,猛地向前跨了一大步,直指對方的要害處。

馮燕子聽了果然肩膀一抖,一時不知如何答對:“我,我……。”但是,她的驚慌隻不過是短短的一瞬取而帶之地是充滿敵意的強悍,“我想,我和張德榮之間的事兒應該屬於家庭的範圍,值得部裏這麼興師動眾麼?”

皮徜培聽了馮燕子反唇相譏的話,非但不局促,反而坦然地微微一笑:“不,這件事所涉及的範圍以及所造成的影響已經遠不能用家庭這個字眼兒來概括了。”

“我不懂您說的什麼意思?”馮燕子緊抿著嘴唇,借以克製著慌亂。她知道,皮徜培是個冷酷的、工於心計的老狐狸,此刻她更感受到了這一點。

皮徜培又是微微一笑,可是笑聲使人從心裏感到發森,象深夜從遠處傳來的貓頭鷹叫的餘音:“至於你究竟出於什麼因由摔你妹妹給張德榮送來的東西,我看用不著我來挑明了吧。但是我可以把機關的反映如實地告訴你。當然,說法是非常多了,多得足以拉個十條八條的,但歸納起來主要有兩點:一點是說你出於女人的多疑和嫉妒,連你妹妹都容不得;另一點是說你無事生非,落井下石,想來個‘柳暗花明又一村’。”

馮燕子看著皮徜培那冷冰冰的神情,聽著他那狠狠刺激著她自尊心的話語,一時間覺得在自己麵前聳起一座難以辯解的審判台,一股巨大的難以扼製的情緒在她胸中凶猛地衝擊著,沸騰著,渲瀉著。於是,她要不顧一切地自衛,又要不顧一切地進攻。因此,她失去理智地說出一句令人心驚膽戰而又令她難以挽回的話:“我能憑白無故摔他的東西嗎?他是個流氓!他與我妹妹有作風問題!”

難怪她這句話出口,皮徜培辦公室的聲音立刻窒息了。

窒息得象一座墳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