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郭大山由皮徜培辦公室回到張德榮的隔離室,將朱小樂支派出去,然後出於革命的義憤,嚴厲責令張德榮交代與他小姨子馮蓮子的男女關係問題。張德榮聽後不但沒有驚懼和惶悚,反而惱怒地跟郭大山變了臉:“日他姐,你他媽少跟我開這種玩笑!”
郭大山也把眼一瞪:“誰他媽跟你開玩笑啦!”
張德榮不示弱地吼道:“既然你說不是開玩笑,今天你就得給我拿出真憑實據來,不然,你他媽就是造謠中傷!”郭大山見張德榮勃然大怒,心裏不禁一喜。他知道張德榮是個感情外露的人。他的喜怒哀樂全部都寫在臉上。隻要看看他臉上的表情就可以清楚地讀到他真實的心態。這個判斷是郭大山經過幾年幹校的朝夕相處得出來的,他自信不會錯。於是,他那費了很大氣力才醞釀編織成的惱怒的目光象兩條鞭子似的狠狠地向張德榮甩了過去:“你他媽不要用大帽子嚇唬我!你說,你要什麼證據?”
張德榮依然用怒不可遏的兩眼毫不怯懦地迎戰郭大山甩過來的鞭子似的目光:“什麼證據都可以。人證!物證!”
“實話告訴你,物證沒有,其實你他媽也知道沒有人按在你被窩裏。人證嘛,雖然不多,卻有一個。”
“誰?”
“你老婆!”
“你他媽胡說!”
“我要胡說,我他媽就是你兒子!我要不是胡說呢?”
“我他媽就是你兒子!”
“那你這個兒子就當定了。”
“不可能。”
“為什麼?”
“因為我根本就沒這種事兒,她怎麼可能會平自無故地誣陷我?”
“不管你說有也好,沒有也罷,但是馮燕子已經向支部揭發了你這個問題。”
“什麼時候?”
“半個小時以前。”
“在哪兒?”
“皮徜培副部長辦公室。”
“你也參加了?”
“沒錯。”
“這個婊子養的!”張德榮惡狠狠地罵一聲,聲音好象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顯得格外森人。
“你要幹什麼去?”
“我要不宰了她,我就不是人養的!”
“站住!”郭大山虎嘯般大喝一聲。
張德榮好象已經失去了理智,從枕頭底下找出開宿舍門的鑰匙,轉身就往門外跑。
“咚”地一聲,象倒了一麵牆,張德榮被郭大山一把拽回來,接著一拳打倒在床鋪上:“你他媽瘋了?越是在這種情況下,越需要冷靜!你聽到了沒有?你要是膽敢再往外跑,我馬上把你捆起來塞在床鋪底下,凍你狗日的一晚上,看你還發瘋不發瘋!”
也怪,張德榮挨了郭大山那力量很重的一拳之後,仿佛從夢魘中甦醒過來似的,躺在床鋪上,眨動著惶惑、凝思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天花板,久久不動。
這時,張德榮的兩眼經過一夜的煎熬變得幹澀了、堅實了,依稀帶有些少見的冷酷。
“坐下!”苟榕祜見張德榮衝動地站了起來,立刻低吼了一聲,一派命令的口吻,“皮副部長已經把你的問題明確地告訴你了,這充分體現了部裏領導對你的關心,你不要辜負首長對你的希望,要老老實實地交代自己的問題,不要存在什麼僥幸心理,更不能抵賴,否則,對你沒有好處!”張德榮順從地坐下了。
皮徜培趁熱打鐵般地追問了一句:“張德榮,你承認不承認有生活作風問題?”
皮徜培這句話一落地,在場的人包括皮徜培的心呼地一下升上去,緊緊塞在喉嚨口。可見份量之重。
張德榮更是緊張。他臉色陡地變白,轉而又由白變青,好象要窒息一樣,嘴角痛苦地抽搐著,仿佛心裏紮著一把利刃,額頭上沁出一層冷汗,象斷線珠子似地往下落,有的汗珠滴落在嘴角,形成一汪鹹澀的湖。他那焊住般緊閉的嘴唇死死閉合著,渾身在微微地抖,手背上裸露的青筋要爆裂,他的靈魂深處好象在進行一場激烈的大戰。猝然間,他那死閉的唇被殘暴地撞開了,接著急急地跳出兩個惡鬼般的字:“承認。”
難怪,皮徜培和苟榕祜聽後為之瞠目。
“和,和誰?”皮徜培的煙蒂又一次與嘴唇分開了。
“就是你剛才提到的。”
“是和你小姨子?”
“是。”
“你和她什麼時候發生的兩性關係?”
“我,我得好好想想。”
“可以。給你兩天時間,把你的所作所為詳詳細細地寫出來。”
“是。”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沒有?”
“有。”
“說吧。”
“你們叫我怎麼交代都可以,但是我有一個要求,就是不要找馮燕子的妹妹進行訂正,更不要把這種事反映到她的工作單位。”
“你的要求可以考慮,但要不要這麼做,主要是取決於你的態度。你可以回去了。”
“你狗日的給我站起來!”張德榮回到隔離室,屁股剛挨床板,驀地被郭大山的吼聲驚了起來。
“你說,你昨天晚上是怎麼給我講的?”郭大山好象受了戲謔似地瞪著張德榮,冒火的眼睛凶得嚇人。
“我,我說根本就沒有這種事兒。”張德榮怯怯地回答了一句,臉色怵惕,心跳如鼓。
“那你剛才怎麼又承認有這種事兒呢?”郭大山猛地逼近張德榮。
張德榮象被火焰灼著似地急忙往後退了一步,囁嚅地說:“是,是我欺騙了你。”他說這句話時,上下嘴唇劇烈地抖動著,象壁虎吃了煙袋油兒一樣,痛苦不堪。
“你他媽的!”郭大山漲紅的臉一炸,憤怒無比的右手“呼”地帶著風聲揚了起來,頃刻之間將狠狠地朝著張德榮臉膛刮下。但是,就在這個時刻,一聲喊叫把他揚起來的大手巴掌給定住了。
“大山,不能感情用事!”
郭大山一聽就知道發話者是鐵鵬,便領悟到手巴掌不能直直往下落,於是胳膊肘往裏一壓,手巴掌鐵餅般“啪”地一聲擊在張德榮身邊的床頭橫木上,足有十五公分寬的床頭橫木“喀嚓”一聲被擊斷了。
張德榮一看,頓時嚇了一身冷汗。即便如此,他仍定定地站著沒動,以無比疚愧的語調說:“大山,你打我吧,狠狠地打我吧!我欺騙了你,我辜責了你的一片心意,你打我一頓,我心裏反而好受些。大山,打我吧,我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