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藥!藥!
幾小時以後,從坍塌的房屋中被搶救出來的身負重傷的群眾,立即送到機場。在用飛機運往外地之前,急需治療。但是,傷員這樣多,機場衛生隊哪有那麼多藥呢?
“藥!藥!藥!”
衛生隊的醫護人員看著痛苦呻吟的群眾,心中大聲呼喚著。
此刻,特設師徐明義看著醫護人員焦急的神情,知道要解決藥的短缺,唯一的辦法是火速把傷病員運走。於是,他忽兒跑進機艙,凝思盤算;忽兒找到飛行員,打聽飛行航向,腦門上的汗珠直往下淌。
醫務人員見徐明義跑上跑下,好象猜到什麼似的,一把拉住他,焦急地問:同誌,飛機一趟能多運走一些嗎?
“能,增加載運傷員人數!”一個大膽的設想在徐明義的腦際形成了。
於是,徐明義叫機組的同誌火速把飛機上不常用的機械工具卸下來,把每飛兩架次加一次油改為每飛一架次加一次油,並又根據飛行距離來加油,以避免存油過多而增加機身的重量。這樣一來,飛機運載傷員的人數增加了一倍多。
可是,機艙內的傷病員,傷勢有輕有重,有的要躺,有的要坐,安排不好,不僅影響容納人數,而且還會給傷員造成痛苦。為這個,醫務人員心裏犯了愁。
這一回,徐明義沒等醫務人員問,主動獻策。他根據飛機在空中的狀態,建議叫較輕些的傷員倚在背椅上,重一些的傷員躺在鋪好被褥的背椅下,科學地利用機艙的空間,既照顧了傷員,又多裝了人。
飛機運送傷員途中,徐明義一個一個地給重傷員嘴裏滴水,忙這忙那,十分疲勞。忽然,他感到一陣頭暈、耳鳴和兩腿發軟,就靠在艙壁上閉一下眼。隨後,他看到不少傷員因乘飛機不適應,大口大口地嘔吐,連飛機上的兩個醫務人員也因支持不住相繼躺下了。他便強撐著身子,提著鐵桶,拿著擦布,主動打掃衛生,還幫傷員包紮、送藥。
突然,飛機遇到了惡劣氣流。機身猛烈顛簸起來,好象大海波濤中的一隻小舟,忽地騰高十幾米,又忽地墜落七八丈,把人折騰的翻腸攪肚,五腑六髒直打滾兒,煞是難忍。徐明義因過度疲勞,頭暈心慌,眼冒金星,癱軟無力。
就在這時,徐明義發現一個孕婦臉色蠟黃,呻吟不止。他知道,這個孕婦腰部被嚴重砸傷,盆腔粉碎性骨折,坐不能坐,躺不能躺,再加上飛機顛簸,就更加痛苦。徐明義看在眼裏,痛在心上,他顧不得自己的痛苦;疾步向前,輕輕把孕婦扶起來,用自己的身體當背椅,毅然叫孕婦依靠在自己身上。
飛機在驅雲前進,徐明義在咬牙堅持。酸水一陣陣湧下嘴邊,他緊閉著嘴咽回去;黃豆粒大的冷汗珠撲簌簌往下落,他臉上卻漾著剛毅、欣慰的神采。
第四章30日17時18分……
一個嬰兒
地震後的第三天,一個懷孕九個月,被倒塌房屋砸傷昏迷兩個多小時,三處骨折的重傷員,送到部隊療養院。由於傷勢過重,身體虛弱,加上懷孕受壓,萬一出現宮縮,孩子就會早產,如不及時搶救,母子的生命安全將要受到嚴重威脅。療養院領導立即作出了決定:要全力搶救,確保母子安全。孕婦銷骨骨折,大家托的托,扶的扶,小心翼翼地把她從車上送進了急救室。幾個值班軍醫晚飯也顧不上吃,立即會診,馬上給她作了銷骨固定,尺撓骨夾板,鼻梁骨上藥。三處骨折處置以後,孕婦的疼痛漸漸減輕了,蒼白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突然,孕婦出現了宮縮症狀!醫護人員的心倏地提到嗓子眼。大家清楚,這種症狀的處理,稍有不當就會造成流產;況且療養院沒有婦產科,也沒有專職婦產醫生,不馬上采取緊急措施,發展下去,一旦胎盤剝離,孩子的生命就沒有保障了。
緊急關頭,醫務人員決心打破常規,大膽使用了中西醫結合的療法,首先給她服用中藥,繼而打了保胎針,並不顧辛勞守候在床頭,觀察臨床的表現。其它醫護人員也盡心竭力。他們為了避免孕婦劇烈運動,將洗臉水和洗腳水端到她的床邊。炊事班的同誌們都把可口的飯菜送到她的床頭。經過醫護人員的精心護理,孕婦的宮縮減輕了,胎兒保住了。
轉天清晨,孕婦要分娩了。醫護人員將產房重新進行了打掃和消毒,鋪好了產床。院領導親自察看了她的傷情。不多時,隨著“哇——”地一聲啼哭,一個新生命宣告誕生。
一份“倡議書”
“地震了!”
強烈的震波使某部戰士聶裴芳從熟睡中驚醒。他一挺身從床上躍起,飛起一腳踢開窗戶。大聲招呼同屋的戰友:
快跑!
“咯吱吱”,房子開始傾斜,壓得窗戶發出恐怖的響聲。
“嗖!嗖!”戰友們一個個魚躍而出。
房屋又一次劇烈地抖動,橫飛的磚頭、木棍砸在聶裴芳頭上、身上。就在房子後牆全部坍塌的一刹那,他才躍身而出。
不幸,他身負五處重傷,額部一道五公分長的血口子。右膝蓋皮肉撕開,露出了白森森的臏骨。他撲倒在地。殷紅的鮮血,順著嘴角流下來。
“我不能倒下去!”黑暗中,他一咬牙從地上爬起來,忍著劇烈的疼痛又衝向倒塌的房子。
聶裴芳和剛脫險的戰友一齊用手扒開碎磚,拋掉爛瓦掀起殘梁斷壁……手指磨破了,指甲鬆動了,他們依然堅持扒呀扒……
終於,聶裴芳發現了來不及衝出去的戰友姚金山,被壓在倒下來的沉重的大梁下麵。
時間,時間就是生命啊!
聶裴芳很快找來一根粗木棒,想用木棒把大梁橇起。可是倒塌的廢墟空地非常狹窄,怎麼也轉不開身,咋幹也使不上勁。
“上!”聶裴芳猛地把重傷的膝蓋跪在瓦礫堆上,把木棒架在自己的肩膀上,用力去橇沉重的大梁。大梁的重心完全落在他坦露的膝蓋的臏骨上,堅硬的瓦礫砍著骨頭,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疼痛啊!可他似乎忘記了這些,把牙咬得“吱吱”作響,似一尊鋼澆鐵鑄的塑像。
大梁動了,被橇起來了,高點兒,再高點兒……重壓下,血,從聶裴芳那五處傷口裏直湧出來,染紅了一堆瓦礫。
姚金山被救出來了,聶裴芳又一次暈倒在地。
暴雨陣陣,餘震頻頻,“這裏危險,必須把姚金山送到安全地帶進行搶救!”聶裴芳不容戰友分說,背起了姚金山就走。背著一個與自己體重相等的人,這對於一個身負五處重傷、大量失血的聶裴芳來說,是多麼不容易啊!但是,他以鋼鐵般的毅誌,背著重傷的戰友,邁著堅定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向院外安全地帶走去。他實在走不動了,就背著戰友爬。爬呀爬,一步一個血印,一步一行血跡。
就是這樣,聶裴芳一次比一次艱難地爬行了四百多米,背送了三個重傷員。在他爬過的道路上,深深刻下了三條鮮紅的血軌。
當聶裴芳第三次運送完重傷的戰友,再次參加戰鬥時,隻覺眼前一黑,身子搖晃了幾下,終於失去了知覺。
聶裴芳被送到醫院,由於流血過多,一直處於昏迷狀態,連續休克了三次。他的神誌剛一清醒,就懇求醫院給他作手術。他說:“災區需要人,我要盡快到災區去。”
但是,要手術,卻沒有麻醉劑,他說:“我不怕,能挺得住。”醫生在他的傷口上,一共縫了五十二針,他硬是沒喊一聲。手術後,他向醫生要過紙和筆,寫了一份戰勝震災的“倡議書。”
“倡議書”,迅速傳到了營區,迅速傳到了搶險救災的第一線……
一個西瓜
震後的唐山機場,“秋老虎”抖開了威風。
停機坪上,驕陽噴射著烈焰,混凝土塊象爐烘鍋烙般灼燙,空氣火辣辣的燥熱。
762號機組的同誌們,忙得不可開交,進入駕駛艙是飛行員,飛機剛一落地就成了裝卸員,一會兒又成了照料傷員的護理員……緊張的工作,使同誌們個個唇幹舌燥,嗓子冒煙。此時,要是有桶清涼涼的水,一揚脖,咕嘟嘟喝個飽肚,該多美。即使喝上一口,也能解解渴勁呀。可是,機場裏的水塔已經震裂,水、電都已斷絕,唯有的兩眼井,現在要供上萬人的飲水,哪能滿足得了呢?
——渴,真比餓上三天還難受啊!
這時,機組的一個同誌兩眼一眨巴,猛地一拍巴掌:“嘿,有了!說著”噌噌幾步跑進機艙,不大功夫,喜眉樂眼地找出一個個頭兒象籃球般大的早花西瓜,要是稱一稱,保準有十多斤重。大夥一看,如久旱的禾苗喜逢甘雨,甭提多高興了。也怪,沒見到西瓜以前,還能忍得住渴,一見到西瓜,渴勁不知怎的來得那麼蠍虎,恨不得連皮帶瓤咬一口。可是,當同誌們目光觸到前麵正竭力搬卸救災物資的陸軍同誌那汗流夾背的身上時,臉上的笑顏刷拉一下子不見了,渴勁也沒有了。
機長陸金貴觀其顏,悟其情,神色莊重地說:“陸軍的同誌們三十多個小時還沒喝上一口水,仍然爭分奪秒地搬運救災物資。這個西瓜,大夥說該怎麼處理?”
同誌們見機長說出了他們想說還沒來得及說出的話,上下牙齒一碰,嘎巴脆地說:“送給陸軍同誌,叫他們潤潤嗓子。多搬一袋救災物資,就是對災區人民多一份支援。”“好,我當代表。”陸金貴自告奮勇,抱過西瓜,大步向前,趁對方不備,一個“突然襲擊”,把西瓜塞到一個陸軍同誌懷裏。但是,當那個陸軍同誌醒過味來,又原封不動地把西瓜送了回來。理由嘛,有兩點:一是搖頭說不渴;二是空軍同誌駕機上天,體力消耗大……更需要補充水分。
這麼一來可就麻煩了,各抒己理,推來讓去,好端端的一個西瓜,哪方也不吃可是,事情總得有個結局。陸軍同誌見機組執意相送誠意難卻,隻好勉強留下。西瓜留下了,同誌們大眼瞪小眼,眉頭打了結:唉,送又送不回,吃又不能吃,咋辦?無奈,他們嗆咕一陣子,決定來個“矛盾上交”——戰士們把西瓜送到連部,連部又把西瓜送到營部,營部是駐這一片兒的最高機關,隻得包攬下來。為此,營部的領導同誌開動“機器”,形成一項特別決議,把空軍同誌的西瓜送給剛剛抬來的六十個受傷群眾。
可是,受傷的群眾說啥也不吃。陸金貴聽說後,拿起水果刀:“嚓、嚓、嚓!”滾圓的西瓜立刻切成了六十塊,送到每一個傷員手裏。
多好的西瓜呀!紅瓤、沙心、香鬱、甘甜。嗅一鼻,沁人肺腑;吃一口,蜜入丹田。六十塊圍起來,多象一朵絢麗多姿的鮮花呀。不!它是一朵燦爛奪目的“愛民花”。
1976.8.15草於唐山空軍機場後又補充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