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可以斷定小屋裏住著人了!
這時,方全林忽然覺得尿急,忙弓著腰起身,走遠幾步,撒了一泡尿。等他係好褲子,重新回到老地方時,突然發現小屋門前的空地上已出現了一個女人!
果然是個女人!
方全林距她隻有二十多米,可以看得很清楚。女人大約三十幾歲,中等偏高的個頭,身材苗條,長長的頭發挽成一束馬尾巴,隨隨便便披在腦後,身穿一件紫色長袍樣的東西,好像剛剛睡醒,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然後高高舉起雙手,昂起頭,深深地呼吸著林子裏的新鮮空氣。方全林看到,她在高舉雙手時,兩隻白嫩的胳膊從寬大的袖口裏露出來。方全林看得心裏怦怦跳,有一種做賊的感覺,心想這樣不好,萬一被發現了多不好。正在這時,那女子似乎覺察到什麼,朝這邊看了一眼。方全林趕緊縮縮頭,一動不敢動。還好,女子又轉過頭去。方全林趁機趕忙退了回來。
方全林一邊往回走一邊納悶,從這女子的穿著打扮看,是城裏人無疑。從木城回來,他已經能夠一眼就區分城裏人和鄉下人了,僅就那個打哈欠用手捂的動作就夠了。問題是這個女人來這裏幹什麼,她從哪座城市來,就她一個人還是另有伴?如果是她一個人,居然敢獨自住在這種遠離村莊的林子裏,膽子也夠大了。方全林忽然想到,這人會不會是個逃犯什麼的?在木城聽天柱說過,城裏一些女人犯起罪來,一點不比男人差,比如情殺、貪汙、詐騙,說是還有犯強奸罪的,真是稀罕。但看樣子這女人不像逃犯,因為她一點也不驚慌,很閑適很從容的樣子。那麼就是來這裏遊玩的?可咱這裏並不是旅遊景點咋會來這裏呢?
方全林想了一路,還是沒想明白。但有一點是肯定的,方全林沒有討厭這個女人,沒有嫌她不聲不響闖進他的領地。他覺得這是一個好兆頭,林子大了,會招來各種鳥。現在看,也會招來人。扣子的出走,曾讓他心裏很灰,這會兒又讓他眼前一亮,草兒窪並沒有山窮水盡,這裏不僅招來了人,還是個三十多歲的漂亮女人,是個三十多歲的漂亮的城裏女人。這叫人氣。草兒窪太需要人氣了!
住著吧。方全林在心裏說,我不會趕你走的。你如果是來休閑的,那就好好玩一段日子,雖說咱們草兒窪不是旅遊景點,可咱有樹木,有新鮮空氣,有花草,有鳥,有蝴蝶,有狐狸兔子。對了,還有藍水河,那可是條古河,也算個古跡吧?這裏少有外來人,你來了就算稀客,玩夠了再回去,城裏住著氣悶,啥時想來就再來,我不趕你。假如你是個逃犯,我也不抓你。你興許一念之差犯了罪,逃到這裏躲幾天,這裏沒人打擾,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回去自首,自首會減刑的。我不抓你,抓你就不一樣了。
方全林有點高興。他幾乎帶著一個秘密回來了,他決定這事暫時不告訴別人。回到家推開院門,卻發現劉玉芬正坐在家等他,忙說玉芬你咋在我家?
劉玉芬站起身,說村長你可回來啦,我等你幫我修房子呢!
方全林這才想起,頭天夜裏答應過她的,就說你先回去,我再找個人做幫手,一會兒就去。
劉玉芬說不要找人了,我幫著就行。
方全林懷疑地看看她,你真的行嗎?
劉玉芬笑道,我可是啥都會,不信你等著瞧!
方全林衝她說你行!啥都會,就是不會生孩子。
劉玉芬一聽就火了,說有個好男人,我照樣生孩子!你別拿這個說我,安中華這麼說,你們都信啊?
方全林有些不耐煩,說不說這個了。你快回去吧,做些準備我洗把臉,馬上就來。
劉玉芬氣鼓鼓走了。
方全林搖搖頭,他知道她心情不好。前幾日,安中華回來,和她閃電般辦了離婚手續,把家裏連同房屋家具什麼都不要了,淨身出戶。他雖然覺得對劉玉芬有愧,到底離婚的決心更大。劉玉芬沒再說什麼,但離婚當晚就把安中華趕了出來。
那天晚上,安中華無處可住,想找個地方借宿,但找了十幾家都被人推了出來。那些留守女人們最恨的就是這號人。
就在安中華惶然在村道上徘徊的時候,突然有人在後頭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安中華嚇了一跳,趕忙回頭看,原來是方全林,就囁嚅道……村長……我……
方全林在黑暗中看了他一陣。
才說,跟我來吧。
當晚,安中華住到了方全林家。
安中華很忐忑,以為方全林會罵他一頓。但方全林沒罵他,也沒有再訓他,隻是臉陰沉著給他收拾了一張床,說睡吧,明天一早回木城去。然後再不理他。
安中華躺在床上,有一種身處異鄉的淒涼。他心裏清楚,一切都是因為自己拋棄了劉玉芬。他想起十幾年來和劉玉芬的感情,就這麼從此斷絕了,心裏有一種巨大的失落感,忍不住伏在枕頭上哭了。他想現在劉玉芬肯定也在哭,就越發哭得厲害。他幾次想爬起來回家去,向劉玉芬賠禮道歉,天明再去複婚。可一想到如果這麼回頭,不僅幾年的努力白費,生兒子的願望也永遠不能實現了,幾次坐起來,又幾次躺下去。
安中華在床上折騰了一夜,隔間方全林的床上一點動靜也沒有。他知道村長醒著,可村長不理他。他想村長爬起來罵自己一頓也好受一些。可他就是一言不發。
到黎明時,安中華爬起身,他知道自己該走了,趁村裏人都還沒醒。更重要的是他怕自己再呆下去會後悔。
安中華去了方全林的房間,想去告別一下。方全林正坐在床上抽煙,看了安中華一眼,說要回去?
安中華點點頭,眼睛紅腫著。
方全林知道他哭了一夜,可他一點也不憐惜。說,走吧。並沒有要送的意思。
安中華猶豫著轉回身,說村長,請你……多照顧……玉芬。
村長說,你放心吧。說不定我會娶她。
安中華一愣,一股血湧上來,就想撲上去掐死他。
方全林看著他,慢慢吐出一口輕煙。
安中華呆了呆,轉身跑走了。
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村長的對手。
方全林扛著梯子來到劉玉芬住處時,劉玉芬已經和好泥,準備好麥草。為了幹活利索,她打了赤腳,兩腿踩得全是泥,頭上也沾了許多草,頭發也有些蓬亂。她還換了一身舊衣裳,腰裏紮了一根帶子,把腰係得很細,胸脯就高高地鼓起來。劉玉芬平時可不是這樣,這是一個幹淨的女人,總把自己收拾得很整潔,頭發也一絲不亂。她不像村裏那些有孩子的女人,一生了孩子就敞皮露肉,守著人也敢掀起衣裳給孩子喂奶。劉玉芬沒有孩子,就有時間收拾自己,更沒有隨便敞懷的理由。又因為長相好,皮膚白,看上去仍像個成熟的未婚女子。她平日不和人笑鬧,總是有些憂鬱的樣子,不聲不響的。方全林和許多女人都開過一些很不雅的玩笑,但和劉玉芬沒有。因為她過分整潔的穿戴和神情,總有一種距離感。他在她麵前,更多充當的是一個長輩至少也是個大哥的角色。
那天方全林對安中華說,說不定會娶劉玉芬,是故意氣安中華的。他隻是脫口而出。這小子太猖狂,在木城當著那麼多人敢頂撞他,還大喊大叫著要告他,很讓他下不來台。你告我什麼?我說你雞巴不行,難道錯了嗎?也許真像劉玉芬說的,問題就出在他身上。劉玉芬說,隻要有個好男人,我照樣生孩子。說不定真是這樣。
方全林豎好梯子,爬上屋頂,很快找到破損漏雨的地方。劉玉芬的房子還是草房,隻在屋簷搭了兩層瓦,要經常維修才行。以前安中華長年不在家,劉玉芬一個女人家又不會弄,沒少為難。方全林心想,這下好,兩人一離婚,以後啥事都放我身上了。
方全林斜跨在屋頂上,放下一根繩子,劉玉芬把殺好的麥草一捆捆拴好,往上喊一聲:“拉!”方全林慢慢把草拉上去,一層層取開,鋪在屋頂破漏處,然後又把和好的泥拉上來糊上壓住。
不到兩個小時,房屋就修好了。這時天也快黑了。
方全林沿梯子下來,一抬頭,發現劉玉芬正用異樣的目光看自己。這時她一臉都是汗水,頭發上沾了許多麥草,領口敞開著,露出一截雪白的胸脯,胸脯上還沾著泥點。方全林心裏一動,忙掩飾地轉身扛起梯子,說你打掃打掃吧,我得回去了。劉玉芬一把扯住他,說全林哥,我熬好了一鍋雞湯,你就在這裏吃晚飯吧。方全林從沒在別人家吃過飯,這次當然也不能破例。而且他預感到,留下吃飯會出點什麼事。就拿開她的手,板著臉說,你該叫我村長!扛起梯子走了。
劉玉芬突然在後頭顫聲喊:全林哥!
方全林沒敢回頭。
但沒過幾天,方全林又去了劉玉芬家,原因是劉玉芬的鍋灶壞了,煙囪也倒了。劉玉芬一連找他兩趟,說全林哥我沒法吃飯了,你得幫我壘上。方全林隻好去了,提個瓦刀,吭哧吭哧幹了半天,才給她鼓搗好。
這一次,劉玉芬沒拉扯他。但在方全林離開時,他看到了她哀憐的目光和掛在腮邊的兩滴淚水。
方全林的心亂了。
他相信這個無助的女人心裏很苦。
方全林不怕人給他來硬的,但他怕人向他示弱,何況是一個被拋棄的女人。
這個女人已向他明白地傳遞出某種信息,一個眼神,兩滴淚水,親切的稱謂,這些已經夠了,他明白這其中的意味。他相信,隻要自己願意,劉玉芬是願意嫁給他的。這讓方全林熱血沸騰又有些慌亂。他對安中華說過,說不定會娶劉玉芬,那是一句氣話。但現在看來,那也許是在他心裏埋藏很深的一個念頭,深得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卻在那天脫口而出。
自己真想再婚了嗎?
方全林真的沒想過這件事。獨身二十年,已是他生活的常態,讓他以為日子本來就是這樣的,並沒有感到缺少了什麼。當他想女人的時候,可以在夜間躺在床上做夢,那時他可以擁有許多女人,想和誰上床就和誰上床。而白天,他照樣是一個受人尊敬的好村長。這樣很好。
他真的沒想過再娶一個女人。
這個決心,最初源於他當初對妻子也是對自己的一個誓言。
妻子死的時候,兒子玉寶才六歲。妻子臨死前,曾對方全林說,你如果再娶,一定要找個對玉寶好的女人。但方全林對妻子說,你放心走吧,我不會再娶女人,我要一個人把玉寶拉扯大。妻子有點不相信他的話,方全林就給她講了自己小時候的經曆。方全林也是自幼喪母,後來他的爹方家遠又娶了一個女人。那女人是遠近聞名的賢妻良母,連走路都沒有聲音。方家遠當村長,她自己從不拋頭露麵,隻專心伺候丈夫,侍弄土地,疼愛方全林。她出門時,不是牽著一隻羊,就是牽著方全林,或者一隻手牽羊,一隻手牽方全林。但隻有方全林知道,那個女人其實很壞。她並不敢打罵他,因為任何打罵都會引起方家遠的幹涉,方家遠是十分疼愛他這個兒子的。那個女人從不打罵他,但經常會在沒人的時候,把唾沫吐在方全林臉上,什麼也不說,什麼原因也沒有,衝他臉上:“噗!”就是一口。好像成了習慣,她每天都要吐很多次,方全林老是擦不幹淨,躲又躲不掉。這種一點一滴的傷害,讓方全林終生都不能忘記。但他從來都沒有說過,連爹都沒有告訴過。所以直到方家遠去世,都認為這個女人是個賢妻良母,當然全村人也都這麼認為。隻有方全林知道,這個後母在他童年和少年的記憶中,留下的全是噩夢。
方全林決不允許自己的兒子再受這樣的委屈。妻子相信了他的話,臨死前她拉著方全林的手說,就是委屈你了。
方全林兌現了自己的諾言。他要做個好村長,也要做個好父親。他本來就是個心靈手巧的人,不僅會木匠、泥瓦匠,還學會了縫補衣裳,學會了做飯,既當爹又當娘。玉寶在慈愛中長大,直到考上大學。
現在玉寶已經大學畢業,在另一座大城市工作了,並且已經結婚。玉寶給他來信說,媳婦已經懷孕,種種跡象表明,可能是個孫子,希望他不要幹這個村長了,去他們那裏幫助照料孩子。玉寶說這個破村長實在沒什麼當頭,草兒窪不值得留戀,草兒窪要敗了。總有一天,草兒窪要在大地上消失。
兒子的來信讓方全林不舒服。
他沒想到兒子會變成這樣,對草兒窪一點感情也沒有了。
他知道草兒窪在衰敗,但他不相信草兒窪會在地球上消失,他不能接受這個預言。
這些天,方全林心裏亂糟糟的。
他幾乎天天去藍水河邊,就是想散散心。那些生機勃勃的樹木,能改變他的心情。
當然,他也想看看那個外來的女子走了沒有,如果沒走,她又在幹什麼。方全林並不是個好奇的人,但這樣一個城裏女子,來到荒僻的草兒窪,來到藍水河邊住下來,作為村長,無論如何都不能佯裝不知。
方全林意外發現,那女子還沒有走。不僅沒走,還過得挺滋潤。
經過一連數日的偷偷觀察,他發現這女子每天都起得很晚,直到中午才起床,起來也是懶洋洋的。然後去藍水河提一小桶水回來,刷牙洗臉,接著做飯吃。當小屋裏冒出嫋嫋炊煙時,方全林真想走進去看看。他想看看她做了什麼飯。但他到底沒去,隻躲在灌木叢後頭悄悄觀察,他怕嚇著她。方全林很快聞到了大米飯的清香。草兒窪是雜糧區,不產水稻,但方全林以前在縣城開三級幹部會時吃過米飯,一次能吃三大碗,非常好吃。去木城時在天柱那兒也吃過,還是剛出鍋的大米飯,就是現在聞到的這種味道。方全林咂咂舌頭。過一會兒又聞到野菜的香味,這是他熟悉的。果然不大會兒,那女子穿一件淺荷色睡衣,把一碗米飯、一小盆湯、一碟小菜端了出來。沒有肉。可她吃得很香。有幾隻小鳥飛過來,落在距她不遠的樹枝上。女人看到了,顯然很高興這些小客人的到來。她把碗裏的大米飯撥到地上一些,引得幾隻小鳥歪起頭看,好像在觀察有沒有陷阱。當它們確信沒有危險後,一隻隻撲棱撲棱飛了下來,撿拾地上的米飯。女人索性不吃了,隻轉臉看著小鳥吃,十分歡喜的樣子。
方全林看得心裏很安靜,他感到那女人一臉都是慈愛。
吃完飯收拾好碗筷,女人換上一身休閑裝,或白色,或栗色,去林中散步。有時手裏還提一隻小竹籃,拿一隻小鏟子,在林間挖一些野菜。有時看到一棵小樹倒了,她還會蹲下身為小樹培土,培得牢了再離開。
方全林悄悄跟蹤,看了有點感動,又有點疑惑,這女子真是拿自己不當外人了,似乎有點占林為王的意思。難道她準備長期住下去?
每天的半下午,這女子會下到藍水河裏遊泳,穿著極短的內褲,上身也就巴掌大兩塊包布包住奶子,美人魚一樣鑽入河裏,濺起一簇水花,然後就揮臂暢遊起來。
這女子膽子不小!
藍水河是條古河,比黃河還要古老。當年黃河流經這裏時,它早就在了。黃河改道走了,它還在這裏。黃河決口時,黃水泥湯一樣流得漫天漫地,可藍水河還是藍的,黃河可以覆蓋藍水河,卻不能浸染它。黃水一旦過去,藍水河又立即恢複了它地老天荒般的藍色。
藍水河的形狀很怪,河床寬寬窄窄,像一條巨大的遠古的蜥蜴,伏臥在大地上,沒人知道它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它已經在大地上爬行了千百萬年,它爬行得很慢,也許一萬年才能爬行一寸。但它活著,隻是因為太過古老才行動遲緩。藍水河深不可測。據老輩人說它是通到海底的。在這條河裏,有很多稀奇古怪的魚類和水獸。在方全林的記憶中,除了天易,草兒窪沒人敢下到河裏遊泳洗澡。
現在這個女人居然敢。
這女子的遊泳技術確實好,一條白白的身子在河裏翻滾,一時沉下去,一時鑽出來,一時奮臂疾遊,一時又仰躺水上漂浮不動,看得方全林驚歎不已。過去隻聽說過浪裏白條,今天算是見到了,而且還是個女子,世上還真有水性這麼好的人,這女子近乎赤裸的身子,讓他耳熱心跳。他當然不敢靠近,隻躲在河邊的樹林裏,遠遠地觀望。這女子身材實在是好,高挑細長,卻並不顯得瘦弱,胸前和屁股都飽飽的,動作起來十分瘋狂有力,浮在水麵時像個睡美人。
女人在河裏遊泳大約個把鍾點,然後上岸,披一件長而大的粉紅浴巾,款款穿越樹林,又回到小屋去。換好衣服後,拿一本書坐在門外看,十分專注。接著晚上燒點飯吃,早早就睡了。幾乎天天如此,生活極有規律。
方全林就很納悶,這女子也不嫌冷清,一個人快活得很呢。這麼想著的時候,又有點不爽,你怎麼也該問問這林子是誰的,也該給我這個村長打個招呼吧?
那天傍晚,方全林帶著一絲不快回到村子裏,意外發現天雲和飛毛從木城回來了,正在滿村子找他。方全林頓時高興起來,在村道上迎著他們,說你們咋回來啦?
天雲說柱子哥派我倆來的,他說那次讓你準備一些糧食種子的,讓我倆運回去。
飛毛說村長你準備好沒有?
方全林笑道,這點事還不好辦?我早準備好放在家裏了。你們還真要在木城種莊稼?
飛毛說那當然!天柱哥把這計劃一說,大夥都高興死了,這太好了!你想有一天,木城到處都長出莊稼來,還不把人笑死!天柱哥真是邪門,他居然想出這麼個主意來。
方全林說你們高興了,城裏人能接受嗎?天雲說管他接受不接受,就算給木城開個玩笑吧!
三人一路說笑著來到方全林家。方全林發現他們帶來幾大箱糕點,已經放在院子裏了,就吃了一驚,說你們買這麼多點心幹啥?
天雲說,柱子哥說買給村裏老人孩子們吃的,讓他們都嚐嚐木城的點心,讓你給各家分一下。
飛毛說這都是木城最好的點心,我倆本想多帶一點的,就是太沉了。如果老人們愛吃,下次就多帶一些來。
方全林高興了,點點頭說,東西不在多少,你們有這份心就夠了。來!咱們現在就分,給各家各戶送去!
當天他們三人忙了一晚上,才把東西分完。各家分得並不多,隻有幾塊,但老人和孩子們都高興壞了,托在手掌心裏,舔一下舔一下的,舍不得大口吃。連女人們也高興。這說明外頭的人還想著家。尤其是天柱,更讓大夥稱頌不已。一向死氣沉沉的草兒窪,這一晚到處充滿了笑聲。
方全林心情很好,對天雲和飛毛說,你們快回家吧,住幾天再回去,等走的時候,我送你們去縣城!
事實上,天雲和飛毛隻在草兒窪住了兩天就打點要走了,兩人都還沒有成親,老人也都好好的,沒啥牽掛,都急著回木城去。方全林隻好由他們。收拾莊稼種子時,方全林說我準備了十幾種種子。大約有一千斤,夠用不夠用?
飛毛說才一千斤呀?差得太遠了!那麼大木城,起碼要幾萬斤種子。
方全林說不夠用可以再弄,隻是你們咋帶呀?那麼多。
天雲說算了!意思意思就行了,一千斤總算是從咱們草兒窪帶去的種子,是個象征。剩餘的咱們到木城再買。
方全林說木城能買到種子?
天雲說肯定能買得到,我在農貿市場上就看到過,啥糧食都有。實在不行,去找種子公司買,要多少有多少。
飛毛說那行,咱們先帶上這一千斤種子,到木城再作打算!
方全林這才鬆一口氣,說明兒我送你們到縣城,辦上托運再回來。
兩人都說不用,方全林一定要送,說這可是件大事,咱們草兒窪的莊稼種子要去木城繁殖,和嫁女兒差不多,我一定要送!
第二天一大早,三人把種子裝上一輛手扶拖拉機,還在麻袋上係上一根紅綢帶,顯得很喜慶,由方全林開著一塊直奔縣城。上百裏路,不到正午就到了,然後到長途汽車站辦了托運,天雲和飛毛隨車走了。方全林這才轉頭往回趕。離開縣城時,他在一家飯館買了兩碗大米飯,一碗羊肉湯。他在吃大米飯時,又想起住在藍水河邊的那個城裏女人,心想哪天有空了,得當麵找她問問,看她到底是幹什麼的,不能老讓她這麼不明不白地住著。草兒窪歡迎外來的客人,這也是個人氣,說明白了住多久都沒關係,但你得說一聲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