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葉眉站在高滿天家的小院當中,兩手一左一右用手指托著兩塊磚頭,一動不動,看起來像個木頭人。而高子文正帶領幾個孩子玩“官兵捉賊”的遊戲,孩子們繞著她嬉笑打鬧,熱鬧非凡。
突然,天空中烏雲密布,眼看就要下雨了。孩子們四散逃去,嘴裏喊著“要下雨啦!要下雨啦!”隨後,雨點便劈裏啪啦地從天而降。再看柳葉眉,此刻她正托著磚頭站在原地,淚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任憑雨水將她淋得透濕。高滿天隔著窗戶朝院外張望,師娘欲去外麵把阿眉叫進來,而師父高滿天卻伸手製止了她。
高滿天的兒子高子文悄悄從屋裏跑出來,手裏拿一把油紙傘給柳葉眉撐著。
柳葉眉說:“你走開!我不需要別人可憐!”
高子文說:“我不走!”
柳葉眉倔強地說:“走開!快走!不然我今天的功就白練了。”
大風大雨襲來,將高子文手中的傘掀翻在地。一時間,高子文也成了落湯雞,隻好狼狽地跑回屋去。
終於,雨過天晴。柳葉眉的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臉上。她仍用手指托著磚頭,咬緊牙關堅持著。師娘心疼她,跑出來,拿毛巾給她擦臉。
柳葉眉堅持了一段時間,手指練出了勁兒來,無論什麼東西,隻要她輕輕彈一下,立刻就會發出特別的鳴響。有一天,師父拿來一隻陶甕,令阿眉過來用手輕彈之,阿眉雖是纖纖玉手,手指功力卻超出常人許多,食指和拇指圈成圈,對著陶甕“噠噠”一彈,陶甕即裂成兩半。
師父“啪啪”猛烈擊掌,大聲說“好”,又說:“阿眉,你這功夫算是練成了!明天可以開始練琴了!”
“謝謝師父!”阿眉對師父深鞠一躬,心裏暗下決心要刻苦練琴學戲,她雖然隻有十歲,卻也明白自己得長本事,好好跟著師父學唱評彈,以後才有活路。話是這樣說,道理她也懂,可當真練起來,還是很苦的,手指一遍遍重複同樣的動作,單調枯燥得令人發瘋。
白天,她咀嚼著師父的話,一遍又一遍地苦練琵琶,一張小小的鵝蛋臉如同繃緊的絲綢一般,波瀾不驚,幾乎不動任何表情。然而到了夜裏,她小小的身子輕盈地躲進蚊帳,屋裏吹熄了蠟燭也沒點煤氣燈,黑暗包圍著她,讓她感覺安全。她從枕頭底下拿出一隻青綠色花紋的小方盒,借著月亮微弱的光亮將它打開,盒內的那隻藍寶石耳環像是通了電流,立刻發出藍盈盈的光亮。
那是母親的耳環,是母親被日本人抓走時脫落在她手心裏的唯一物件,看到它,柳葉眉就想起在鬼子刺刀下慘死的父親、下落不明的母親,或許,他們如今都在天上看著她,而這隻藍藍的耳環就是他們的眼睛。
“什麼寶貝,還不讓人看?”
“男孩子莫看這東西,你們拿了也沒用的。”
“那就讓我看一眼嘛!又不要你的。”
師父高滿天的兒子高子文是個調皮搗蛋的小男孩,年齡隻比柳葉眉大一歲,是個喜歡打打殺殺的男孩子,平時對女孩的東西並不感興趣,這兩天不知怎麼總纏著柳葉眉,要看她小盒子裏藏的東西。柳葉眉偏是不肯。這隻在黑暗中會發光的耳環是阿眉的寶貝,她把它深藏在枕頭底下,每晚拿出來反複擦拭,反複看。可是,有一天晚上,阿眉用手一摸,忽然發現裝耳環的那隻小盒子不見了。
“高子文,你還我東西!”
“什麼東西啊?”
“你還敢抵賴?你偷了我東西,你乖乖交出來,我就不告訴師父,要不然的話,別怪我不客氣,告訴師父打你手心!”
頑皮的子文翻著眼皮,無辜地攤開雙手說:“你說什麼,我怎麼不懂啊?”
柳葉眉衝過去,推了一下他的肩膀,說:“我枕頭底下的小盒子不見了!你看見沒有?”
高子文說:“噢,你是說那個小綠盒子呀,我當啥東西呢!那小盒子我沒弄丟,我拿它養蠶了。走,我帶你去看我的蠶寶寶去!”
柳葉眉一聽高子文說拿她的小盒子養蠶了,就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母親留下來的那隻耳環,很有可能被這混小子給弄丟了。
“盒子裏麵的東西呢?”
“扔了呀!我看是一隻單隻的配不上對兒的耳環,就想,這東西丟了一個還有啥用?誰也不會左耳朵戴耳環,右耳朵不戴吧?所以我就把那隻沒用的耳環給扔了。”
“走!去跟我把耳環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