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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葉眉記得自己那天穿的是淺藍底色半袖絲綢夾旗袍,獨辮上紮的是一朵白色蝴蝶結,整個人清亮得像一汪水一樣。她和哥哥是下午三點帶著樂器乘馬車去的萬府,他倆清楚地記得,出發那一刻兩人不約而同的一個對望。那一眼,世界上最清澈的湖水都比不上他倆的眼眸,他們的眼睛明亮、清澈、含有笑意。他們純潔得像兩朵剛剛開放的花,清清淡淡,清香還來不及釋放。

“我記得《紅樓夢》第三十四回說的是‘情中情因情感妹妹,錯裏錯以錯勸哥哥’,不知為什麼,這個標題我記得特別清楚。”高子文在路上跟阿眉談天,說到《紅樓夢》的章節。

柳葉眉笑而不語,不知危險已逼近眼前,她透過馬車上的小窗口看到外麵的一小塊藍天,那小塊藍天隨著車的節奏不斷跳動,因此顯得格外的藍。

壽宴的排場果然很大,連庭院裏都布滿了用色彩濃烈的綢緞紮成的壽棚,客人們來往穿梭,衣著華麗,奇怪的是卻沒人看到壽星出場。

“怎麼不見壽星出場?”

“再等等吧,聽說今天的壽星萬葉軒不是一般人呢。”

演出還沒開始,柳葉眉和高子文擠在人群裏聽著人們七嘴八舌的議論,不知真假,但覺有趣。這時,有個穿銀白長袍的男人出現在大家麵前,隻見他,長闊臉,鼻子很長,兩道濃眉像劍一樣向上挑,看上去不像個生意人,倒像個說書人。

“還真沒見過出席壽宴穿白袍的呢!”

“聽說此人總是出怪棋、出怪招,是個商場奇才,做生意很有一套,就是愛女人愛得過分了,聽說有三位美貌的太太養在家裏,這還不夠,到外麵也還是拈花惹草,見一個愛一個呢!”

鄰座的兩個人又在議論。原本這些話跟柳葉眉一點關係都沒有,可不知為何,她卻字字句句聽入耳中,就好像這兩個人是專門說給她聽的,抑或有個小喇叭安放在她耳朵旁邊,她居然能在異常嘈雜的環境中聽到別人聊天。輪到他倆上台唱《三笑》,環境依然很亂,有人高聲叫喊“嚴順德”、“嚴順德”,過了一會兒“嚴順德”扭噠扭噠走出來,居然是個五歲的孩子。有人大聲道喜賀壽,拱手作揖行大禮,全然不顧台上還有人在演唱。有個玩紙蛇的小女孩從白袍壽星身後跑出來,不知是誰家的孩子。

唱罷回來吃飯。高子文吃得很香,居然還喝了一點主人家提供的花雕酒。這酒說來也怪,高子文隻喝了一小杯,就感到有些頭暈,趴在桌上起不來了。

“對不起……我去、去去就來。”

高子文說了這樣一句奇怪的話,就拖著醉酒後沉重的身子,踉踉蹌蹌離席而去。柳葉眉覺得很奇怪,哥哥他從來不喝酒,今天怎麼喝成這樣。但出於禮貌,她沒有跟出去,低頭不語,繼續吃菜。幾十桌客人同時吃喝,發出異常吵鬧的聲響,在這種情況下一個人走出去,就像一滴水滴進海裏,無聲無息,無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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