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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先生出了門,手裏拿著那幅美人圖,直奔雨繁茶館而去。今天穿了新訂製的西裝,領帶又是小丫鬟親手繞來繞去結的所謂“新打法”,一切都弄得妥帖,對鏡一照,還真是漂亮呢。出得門來,隨手招來一輛黃包車,車夫腿腳伶俐,車子跑得顛顛的,不一會兒工夫,雨繁茶館就到了。

“姑娘在裏麵呢!”

楊俊才剛一跳下黃包車,恰巧遇見正在門口迎客的茶館老板高士奇。高老板身穿藍布大褂,肩上搭了條白得耀眼的白毛巾。高老板一見楊俊才,就知他的來意。前些天那些資助款項可不是白拿的。“裏麵請!姑娘在裏麵呢!”

高老板滿臉堆笑地在前麵帶路,楊俊才衣冠楚楚地跟在後麵。因時間尚早,茶館裏還沒有什麼生意,客人寥寥無幾,也沒有任何演出,堂內顯得異常安靜。高老板領他走過廳堂,又拐了兩個彎,穿過一個帶玻璃頂棚的極小天井,來到一扇半橢圓形的紅漆門前。“就是這兒了!”高老板笑得詭異,並且,輕巧的身板倏忽一閃就不見了。

“他真當我要求婚呢,哪兒那麼快?”楊俊才心裏覺得好笑,正欲抬手敲門,門卻開了。“高老板說你要來,你果真就來了。”柳葉眉一隻手搭在門把手上,臉上畫著素淡的妝,隻是唇上的口紅比一般人要濃些,是水晶係的玫瑰紅,很是嬌豔。

俊才很想彎下腰親她一下,當然他沒這麼做,他隻是動了動心眼兒,表麵上依舊是彬彬有禮,做足紳士派頭。他說:“你這間小琴房真是曲徑通幽啊。”阿眉說:“在後院隔出來這麼一間房,有時用來接待特殊客人,比如說官員政客什麼的。”俊才又問:“那我算不算特殊客人?”阿眉看了他一眼,說:“你不算。”她今天穿了件淡粉色的旗袍,裏麵有一條黑色絲綢長褲,腳上配著一雙與旗袍同色的繡花鞋。兩人說著話,走進屋內,隻見屋內暗處的沙發上早已有人坐在那兒品茶,楊先生細看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老甘。

“原來呀,原來!”楊俊才說,“特殊客人在這兒呢!”

這本是一句玩笑話,老甘聽見了卻覺得心虛得很,臉上也頓時感到一陣燥熱。頭天夜裏,老甘折騰了一夜,為第二天該不該來茶館找柳葉眉,他整整猶豫了一夜。

鳳喜在身旁不斷地翻身,讓他心裏更加煩躁。這個女人是家裏強加給他的,他這個年紀是一生中最有個性的年紀,眼裏不揉沙子,更不要說在他的生命裏硬塞一個女人給他了。

窗外的月影從窗簾透射進來,照在妻子過分隆起的紅緞被表麵,像一個小山丘。他似乎並不關心她究竟受孕幾個月了,孩子究竟什麼時候生下來,這些都不是他想要知道的。母親替他做主早早選了這個新娘,讓他喘不過氣來。男人要是喜歡上一個女人,就怎麼看她都順眼,要是不喜歡一個女的,無論她做什麼,吃飯,睡覺,走路,親熱,懷孕,怎麼看怎麼不喜歡,甚至她的一舉一動男人都會覺得厭惡。

猶豫著明天要不要去看阿眉,老甘覺得自己罪孽深重,就越發睡不著覺了。隱隱地聽到不知何處傳來嬰兒的哭聲,斷斷續續,像一個死去孩子的魂兒,在漫長的夜裏沒完沒了地糾纏著他。

第二天,見到柳葉眉,老甘才覺神清氣爽。他倚著琴房的門看她練琴。牆角有一架鋼琴,她正坐在琴凳上彈琴,她的琵琶放在一邊,像一個豎起的小人兒,有模有樣。

“你來啦?”

“想不到你還會彈鋼琴!”

“正是因為不會,這才要學的嘛!你先坐呀,我彈完這一段。”

“你彈,你彈,蠻好聽的。”

老甘坐在一旁的沙發上,邊抽煙邊看她彈琴。從他的角度看過去,看到的幾乎是她半側著的背影,淡粉色的旗袍將她的身線勾勒得美極了,真像一隻靜態的花瓶,每一個小細節都別有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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