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眉對楊先生和老甘說起了自己的身世。她講到自己和父母如何出逃南京,父母怎樣慘遭日軍毒手,又講到自己與師父高滿天一家的機緣。講到動情外,柳葉眉不禁心下思忖,自己九歲開始跟著評彈老藝人高滿天學藝,從此與琵琶結緣,這似乎是命運安排。每個人都有各自不同的命運,柳葉眉的命運就被這樣一場戰爭做了修改。如果不是這場戰爭,她跟琵琶這種樂器可能永遠不會相遇,她跟楊先生和老甘也永遠不會相遇。
楊先生對阿眉展開追求,這事老甘是知道的。也合情合理,他們兩個,一個未婚,一個未嫁,楊先生有留學背景,又有一家不大不小的絲綢廠,經濟上也是寬裕的。更難得的是,楊先生還是個有情趣的人,詩詞歌賦,國畫油畫,都還略懂一點。
這天下午,連續幾個陰天終於過去,太陽從厚厚的雲層中艱難地探出頭來,給大地萬物塗抹上一層淡金的色澤,讓人看著喜慶,心情不那麼壓抑了,就連呼吸也順暢許多。
楊先生吃過午飯就開始更衣打扮。他命丫鬟小蕊過來幫他紮領帶。這小丫鬟是上個月母親從上海過來“視察”時隨身帶過來的。父親的生意越做越大,除上海的總公司外,蘇州、無錫、雲城等地都有生意,而雲城這邊的生意就歸楊先生掌管,他是留洋回來的人,年紀又已三十好幾,父親有意將他培養成一個上進的生意人,而不要像《紅樓夢》裏的賈寶玉,除了豔詞歌賦,就隻對女人感興趣。偏偏這楊先生在西方學了“戀愛自由”的新式觀點,老大不小,婚不肯結,戀愛一場接一場談,就跟唱戲似的。
父親把楊俊才派到雲城掌管公司,又不時派母親過來“視察”,看看兒子有沒有胡鬧,交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或者帶不明身份的女人回來留宿。這些荒唐事,兒子以前在上海時可是常有的。
楊先生的母親最近一趟來雲城,回去跟他父親交差,說是兒子近來變得很乖,女朋友是一個也沒交,潛心做業務。狐朋狗友也不再來往,倒是時常跟一個名叫甘嘉義的生意人聚聚,那是一位年輕先生,人看上去正派誠懇,家裏也是做生意的,看起來倒不像是胡鬧之人。父親說,難怪近來雲城那邊的生意也還算平穩,這小子總算長進了。
母親又說,我把小蕊那丫頭留在雲城那邊了,照顧一下兒子的飲食起居,那丫鬟還算細致。父親說,丫鬟再多也不如娶一個妻子。他這婚到底是結還是不結。
母親笑言,有看中的女人,自然是要結的。這事急不得,先讓小蕊那孩子照顧他一陣。
小蕊說男人領帶的幾種新式打法,她全都會,她在上海的時候專門學過,是太太送她去學的。楊先生覺得她的說法有意思,第一次見麵就跟她貧了幾句,問她十幾了,會燒幾樣菜,會不會做西餐。
“西餐?我又不是餐館裏的廚子,我可不會做西餐。”小蕊扭著身子說話,一看就是個任性的丫鬟。母親在一旁忙說:“小蕊,怎麼這麼跟少爺說話,完全沒了規矩!”
俊才笑道:“媽,你也別怪她,她說的是實話。就把她留我這兒吧,正好雲城這邊兒也缺人手。”母親又把小蕊叫到一旁叮囑了很久,這才放心離去。母親前腳一走,這小蕊後腳就粘上來,說這說那,繞在楊先生書房裏不肯離去。
小蕊在書桌上一翻,恰好翻到了老甘畫的那幅畫,就將那畫徐徐展開,看到畫中的女子美如天仙,就問楊先生:“先生可是已有意中人了?”楊俊才看她一眼,從她手中奪過那畫說道:“有沒有意中人,關你何事?去去,出去幹雜活兒去!”
小蕊放下畫,有些不高興地往門外走。俊才望著她的背影,隻見她編著一條粗粗的獨辮,辮梢上用緞帶紮著一個玉色蝴蝶。那隻玉蝴蝶在楊俊才眼中不知為何有種特別柔軟的感覺,好想伸手去摸上一摸。隨即他叫住了那小美人,叫她回來給他紮領帶。小蕊又高高興興地返回來,邊替先生紮領帶邊問:“先生這是要出去見什麼人嗎?”
俊才故意繃著勁兒,不動聲色地說:“跟你一樣,也是個美人。”
§§第五章 柳葉眉暗戀癡心男 動物園巧合白蛇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