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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麵見過之後,有半個月的時間,老甘和阿眉沒有見麵,彼此的掛念都是在心裏的,默默的,表麵上什麼也看不出來。老甘照常吃飯、睡覺,聽大肚子的鳳喜嘮嘮叨叨。窗外細雨綿綿,陰濕的小雨總是下個不停,老甘幾乎不出門,潛心作畫,意外地配出幾款新鮮的顏色來。

這期間發生了許多事,柳葉眉和她唱評彈的拚檔藝人麵臨困境,評彈在茶館唱不下去了。原來,雨繁茶館高老板找柳葉眉談過幾次話,明示暗示都有,意思是說國內戰亂不斷,時局不好,來茶館喝茶聽評彈的人也越來越少了,老板說,如果支撐不下去,他隻好把評彈給停掉了。這個老板叫高士奇,和高滿天同姓。

楊先生聽聞這一消息,心急如焚,擔心柳葉眉又因此流落他鄉,與自己無緣再見,思忖再三,楊先生索性資助了茶館老板高士奇一筆錢,使得原本支撐不下去的評彈,得以在茶館裏繼續演出。老甘和楊先生偶爾會來喝茶聽評彈,有時候,就他們兩位客人,但台上的人也得接著彈,接著唱。

從表麵上看,老甘是陪著楊先生來給柳葉眉捧場,其實老甘是有私心的。從第一眼看到阿眉起,他就癡癡地喜歡上了這姑娘,從表麵上看,他整日悶在房裏讀書畫畫,並無過多行動,但心裏麵卻是翻江倒海,像是有幾條大江大河同時彙聚在一處,在他心裏翻騰撞擊,就要衝破堤壩,傾瀉到大地上形成水害。他努力克製著自己,用畫畫的方法使自己平息。他知道在女人問題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千萬不可衝動。特別是那楊先生是自己的知己好友,他看中的女人是萬萬不能碰的。

但他心裏奇癢難耐,一種從未有過的情緒無處排解,他隻有把桌上的墨,研了一遍又一遍,把擱在椅子上的油彩,調了一層又一層。這一晚,從吃過晚飯他就鑽進書房沒出來,老夫人派用人進來送過一杯茶之後,就再也無人進來打擾他。

他打算根據白居易的名詩《琵琶行》創造一幅圖畫。

唐人的詩,各人有各人的解讀,心境不同,幻想出來的畫麵也完全不同。“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老甘就想從畫的一邊的荻花開始畫起。畫著畫著,眼前出現的盡是手拿琵琶的阿眉的形象。左一個阿眉,右一個阿眉,手抖得不行,無從下筆。

老甘畫著畫著,竟然伏在條案上睡著了。夢裏他看見另一個自己和阿眉待在一起,他們坐在水邊的一幢房子裏,窗子的竹簾是打開的。他們臨水而歌,又好像在做詩,興致很高的樣子。

另一個老甘坐在岸邊以一個適宜的角度朝那邊張望。他手裏拿著畫筆,像是要做畫的樣子。他用力研磨著硯台裏的墨,研了一圈又一圈,待抬頭看時,竹簾子裏的那對男女已經不見了。竹窗簾再拉開時,窗前的那對男女變了樣兒,男的變成風流倜儻的楊先生,女的變成年齡稍長一點的婦人,仔細看時,卻發現那婦人不是別人,正是柳葉眉。柳葉眉的美,並沒有因為年齡稍長而消退,相反,她變得更有女人味了。他暗自有些傷心,心想著,這個女人到底是跟楊先生在一起了……

他正傷心的時候,用力一動,就醒過來。醒來時小腿抽筋,感覺很痛,他一邊用手揉著小腿,一邊對著滿桌子的畫吃吃地笑。他好高興啊!原來那都是夢裏的情形,楊先生還沒有跟阿眉在一起……他還是他,阿眉還是阿眉。他忽然來了靈感,再開幾盞燈,揮毫潑墨,挑燈夜戰,畫了“楓葉荻花”,再畫芭蕉葉和美人兒,一隻握著筆的手臂,上下遊走,猶有神助。

第二天一早,楊先生來訪,看了畫,感覺驚訝。他說:“這幅畫多少錢?我買下了。”老甘淡淡地說:“開什麼玩笑!老楊你也知道,我作畫從來不賣的。”楊先生拿著畫左看右看,他說:“太像了,太像了,你畫得實在太像柳葉眉了,我把它買下來贈與她,如何?”

老甘想起昨夜夢中情景,又想到楊先生正在追求阿眉,心裏感到隱隱作痛。他把畫小心翼翼卷起來,卷成一個紙筒,然後雙手握著贈與楊先生。“喏,拿去送她吧!”

“免費出讓?”

“嗯。”

楊先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在西裝上用力蹭蹭,接過那畫,又興奮又害羞地說了句:“那個……這回我是認真的。”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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