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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歲的柳葉眉迎來了她的藝術春天,她在團裏得到重用,成為尖子演員。師兄高子文當上了評彈團團長,事業蒸蒸日上。一日,柳葉眉正在團裏的更衣室跟一女演員賽麗麗聊天,高團長帶來一個女人,細腰寬胯(雖然也是穿著人民裝,卻把腰部改小了許多),一雙嫵媚的丹鳳眼看人的時候輕微地眯著,頭發燙得卷曲蓬鬆,戴一副水滴形的小耳環,窄小油亮,像一顆縮小了的人心。

“噢,你們這兒怎麼這樣擠呀?”

她聲音尖細刺耳,一開口說話就不招人待見。高團長介紹說:“這位是楊細雪,以後她就在咱們團裏工作。”賽麗麗說:“呦,團長親自帶著來,不會是高團長的相好吧?”

麗麗這個人,說話就像她的下巴頦一樣尖刻。

別人都說她也暗戀高團長,但高團長顯然跟楊細雪走得更近些。

對於賽麗麗,他向來是公事公辦的,也不知人家暗戀他,隻是一門心思讓這個女子提高業務。他聽過她的唱腔,聲音不是很好,吐字也不算太清,她的優點是人長得格外清麗,下巴尖尖的分明是個美人胚子。

自從楊細雪入團後,柳葉眉就似乎聞到了細雪與麗麗之間濃濃的硝煙味。果然,一周之後,戰爭在更衣室裏爆發了,楊細雪和賽麗麗因爭搶衣櫃而動起手來,細雪失手用茶杯蓋打傷了麗麗的頭,柳葉眉連忙送麗麗去了醫院。

柳葉眉陪賽麗麗在醫院急診室裏包紮傷口,偶然看見有個打掃衛生的婦女從門外一閃而過,她感覺那影子頗有幾分熟悉,就追了出去。隻見走廊裏空空如野,那人已不見了。

躲在醫院走廊拐彎處的勤雜工不是別人,正是柳葉眉的母親蔣書芬,此時的她戴著大口罩,用以遮蓋已毀壞的麵容。當年,為逃離日本集中營,蔣書芬用火鉗燙傷自己的臉,並且撞傷自己的額頭,血流滿麵,疼得在地上打滾,被日本兵從兵營裏抬著扔了出來。

蔣書芬九死一生,漸漸養好了臉上的傷,但臉上已留下很大的疤痕,麵容已毀。傷養好了之後,她靠賣小燒餅為生,整日用素藍頭巾遮麵,從來不與鄰居搭訕講話,獨來獨往。就這樣苦熬硬撐,好容易熬到解放,在醫院找到一份勤雜工的工作,隱姓埋名,改名李蘭。她的新名字為她確認了一個新身份,她不想有人再記起她的過去。她尤其不想讓自己的女兒因為這樣一個媽而被人笑話。

柳葉眉急於找到母親。第二天,她又從評彈曲藝團來到市第一醫院。醫院很大,走廊如迷宮一般,要找到一個清潔工何其難。柳葉眉在醫院裏到處尋找,有幾個清潔工遠看背影像母親,走近一看卻又不是。她來到醫院人事科查詢,李科長告訴她,有個叫“李蘭”的可能是她要找的人,但今天一大早,此人已經辭職了,去向不明。柳葉眉沒能找到母親。

李蘭急匆匆走在街上,拐進巷子深處的一間小破屋,她氣喘籲籲地關上門,這才敢摘掉裹在臉上的頭巾,露出右臉臉頰上明顯的疤痕。她摸出脖子上的雞心項鏈,打開按鈕,長久地凝視藏在項鏈裏的那張照片。那是柳葉眉一家三口幸福的合影照。李蘭一直帶在身上。

這時,房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房東瘸老七上門來收房租。李蘭問能不能緩一緩?瘸老七嘿嘿笑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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