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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葉眉到部隊大禮堂慰問演出,她和高子文拚檔演出一個新節目:評彈《戰上海》,這是一個歌頌解放軍的節目,是解放後柳葉眉自己創作的。

解放後,文化局組織演員上夜校,學文化,演員們的文化素質有了很大提高。柳葉眉開始創作新評彈,自己寫詞,編寫革命故事,受到局裏的表揚。在部隊大禮堂,坐在第一排看節目的部隊首長很多,還有一些地方的領導幹部,坐在當中的有一個穿白襯衫的男人,柳葉眉邊演唱邊看他,總覺得有幾分眼熟。

演出結束,領導上台與演員握手。柳葉眉與那白衫男子麵麵相對之時,才認出這位領導原來是解放前她曾經掩護過的地下黨—趙春雷。旁邊的人介紹說,這位是文化局的趙局長,柳葉眉這才恍然大悟。

一日,趙春雷在局裏開完會,心血來潮去評彈團找柳葉眉,趙春雷一到劇團門口,引來人們猜測紛紛,局長到底是來找誰的?這時,隻見柳葉眉穿著一條剛及膝蓋的紅色短裙從樓裏急匆匆走出來,走向那輛車。趴在二樓窗台上的一大排姑娘發出一陣羨慕的噓聲。

“今天心情好,心血來潮想去湖邊散步。小柳,沒影響你們排練吧?”“沒有。我們下午開會,剛開完。我也正想到湖邊走走呢!”

“那就走吧?”

“好啊!”

兩人相視一笑,默契十足。兩人漫步在通往湖邊的小路上,淡雅的江南民居如畫中仙境一般。他倆一路上話並不多,似乎過於安靜。柳葉眉知道趙局長並非心血來潮,而是有意將她約出來聊聊,好好敘敘舊。她對趙局長隻有敬重,並無其他多餘情感。

他們在湖邊的碎石路上,徒步款行,陽春三月的江南總是讓人著迷。湖邊的柳樹發芽了,它們像薄紗一樣輕輕搖擺著,朝著某個方向飄散開去,柔美之極。桃花也開得正好,一棵緊連著一棵,滿樹鮮極了的粉色朵兒,像中毒一樣濃烈,讓人見到後有輕微的眩暈感。

“喜不喜歡這些花?”

趙春雷似乎一下子找到了聊天的話題,望著那些花樹,問柳葉眉。

“那是桃花。好看,可惜花期太短。”

“好東西總是短暫的。”

“局長的話很有哲理。”

“我參加革命之前,曾是大學外語係的學生,要不是因為打仗啊,我這會兒說不定已經成為一名作家了呢。我對外國文學很感興趣。我年少時的夢想,是想翻譯外國文學作品,翻譯許多東西,同時自己也寫小說。國內許多翻譯大家自己本身就是十分優秀的小說家。”

“局長說這些,我就沒有發言權了。我從小沒念幾天書,識字還是師父教我的。”

“那以後,我教你讀書。”

“我?我都二十多歲了,再讀書會不會太晚?”

“二十多歲,很年輕呢,怎麼會太晚呢?”

說著話,他們就來到了湖邊的一處集市,集市雖不很大,但挺熱鬧,趙春雷說:“這兒和我家鄉的集市倒有幾分相像呢。”柳葉眉問他家鄉在哪裏,他說在北方。

湖邊集市裏到處都是賣好東西的攤位,有賣蝴蝶風箏的、賣書法字畫的,賣小泥人的,還有賣絨花發卡的,再往前走,一排迎風舞動的小白蛇吸引了柳葉眉的注意。她走上去問攤主,這紙蛇怎麼賣。攤主幽默地回應,這不是紙蛇,是真的。

小白蛇勾起了柳葉眉的回憶,她又回到了那個清晨,九歲女孩在家門口玩一條“小白蛇”。女孩手裏拿著“小蛇”慢跑,左右搖晃,模仿蛇的動作。女孩口中呼出的一團團白色哈氣,似雲朵一般四處飄散……所有故事都是從那個清晨出發,變得轟轟烈烈,不可收拾的。

“父親死後,我一次都沒夢見過他。早晨起來還好好的,一家人轉瞬間就沒了。他被日本人刺了一刀,腸子流出來還在說話。那時的我以為父親不會死,以為一切還可以挽回。”

他們在湖邊找了一處安靜的茶樓閑坐,聊著過往發生的事。柳葉眉第一次對他說起她的家人,還有老甘,她說他去了香港。趙春雷“哦”了一聲,並未做出太多評價。

“小蕊犧牲了。”

趙春雷忽然開口說話,提到小蕊。柳葉眉猜測,他跟小蕊當時可能是一對相愛的戀人。

“你愛她嗎?”

“曾經是相愛的,但當時鬥爭太嚴酷了,沒有心情好好地談一場戀愛,直到她中了槍,她臨死前我們在一起。柳葉眉,你相信那些死去的人能看到我們現在的生活嗎?”

“我相信。”

“他們在空中俯瞰我們,花樹,柳枝,波光粼粼的湖麵,還有這茶樓以及茶樓裏的我們,他們統統看得見。今天的生活,是多麼美好啊,真像夢境裏的情景。”

夜色降臨在茶樓四周,放眼望去,湖麵以及湖麵盡頭的山影,變得極為神秘。死亡與夢境的話題全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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