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 2)

柳葉眉寫著寫著,竟然趴在桌上睡著了。她夢見了母親的臉,那是她童年的眼睛裏母親的臉,溫文而又俊美,說話細語輕聲。她夢見母親靠近她,說:“孩子啊,你父親走了多年了,現在我要結婚。”說著,拉出身邊一個男人,食指朝他一指,說,“就是他。”

阿眉努力想看清那個男人的臉,卻無論如何也看不清,就像一張聚焦不清的照片,無論你怎麼換角度,卻也總還是虛掉一塊。

李蘭答應瘸老七正式結婚,是在得知女兒出事之後。她聽說女兒因為男女關係問題而被團裏停了職,心裏非常難受。她一直在暗中關注她,保護她,看她演出,打聽她的私生活,但畢竟她無法代替她生活。

“李蘭,李蘭,咱們啥時候上民政局呀?”

瘸老七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他想,真不知她要拖到什麼時候才算完?瘸老七覺得李蘭這個女的太不務實了,既然有個唱評彈有名的女兒在雲城,為什麼不去相認,或許還能撈點實惠。

女兒出事以後,李蘭突然感覺萬念俱灰。嫁就嫁了吧。隨便結個婚得了。這是她的真實想法。她嫁給瘸老七,還真有點破罐破摔的意思。女兒以前名聲在外,事業做得蒸蒸日上,李蘭雖不上前相認,但心裏總算有個念想,一直躲在觀眾的隊伍裏默默支持女兒。

柳葉眉不知道,她在雲城的全部演出,都有一個戴麵紗的神秘女人在場。她坐在禮堂的某一角落,不會發出任何聲響,從不鼓掌,就好像是一個局外人,並不受場內氣氛所感染。

有一回,為了看雲城評彈團慰問解放軍的演出,李蘭被一個持槍實彈的小士兵攔在了門外。交涉多時,不得入內。此時,手拿演出道具的柳葉眉從那兒經過,看到一個蒙麵的女子正在盡力說服士兵放她進去,她說哪怕就看一眼也行。

小士兵說,要換了平時,也沒有什麼。你想進去看一眼,就看一眼,也無所謂,問題是今天首長們要來,上麵要求很嚴格,無票人員一律不得入內。

柳葉眉手裏拿著一枝紙製的小紅梅從旁經過。小紅梅是他們此次表演的小型歌舞劇的道具。由於形勢需要,評彈團也演其他節目,小歌舞,小合唱,滑稽戲,快板書,觀眾喜歡看什麼,他們就排什麼,所到之處大受歡迎,迎合了當時人們的心理需要。

柳葉眉並不知道這位紗巾蒙麵想看演出的女子是誰。她隻是走過去本能地替她解了圍。她說:“我這兒有兩張票,送給這位同誌好了。”說著從兜裏掏出兩張票,交給士兵,然後舉著道具小紅梅從關卡處匆匆走過,遠遠地留下一個背影給母親。

李蘭眼睛裏湧出淚來。這是她與女兒交彙的一個節點。她想,以後可能再無機會這樣近距離地看到女兒。誰承想就在她答應瘸老七去民證局領證那天上午,她再次與女兒擦肩而過。

她看見一對男女站在樹下說話。

她認出其中那個亭亭玉立的女子,就是自己的女兒。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