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是在雲城最洋氣的飯店“華僑飯店”舉行的。男方父母沒有露麵。女方親屬倒是來了一大堆，楊細雪的二姨三姨四姨全來了，一個個燙著頭，腕上挎個小包，那做派，那長相，那衣著，全都像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楊細雪穿著新衣，臉上激動得直放光。
她的二姨三姨四姨將她團團圍在當中，這個幫她梳頭，那個幫她整理衣領，都對她關懷備至，看得出來，細雪在她們家是個受寵的孩子。她們對男方父母沒到場不僅沒生氣，反而顯出幾分高興，她們說，反正新郎來了就可以了，新郎可是市文化局的官人。
說到市文化局，婚禮現場倒是來了一位女方親戚並不認識的大人物，他就是趙春雷趙局長。他笑吟吟地坐在賓客中間，並不多言，表現得十分低調。
不知什麼時候，趙春雷端著一杯酒大步流星朝柳葉眉這邊走過來。他過來跟她碰碰杯，小聲說：“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柳葉眉問他去哪兒，他朝門廊的方向努努嘴，又調皮地擠了擠眼睛。
他們一前一後來到門廊。門廊裏空寂無聲，
“不是有話跟我說嗎？什麼事，快說吧。”
“你瞧你，你這麼用大眼睛瞪著我，我倒不好意思張口了。”
“你是問我借東西吧？沒關係，你說吧。隻要我有的。”
“你有的。”
“是什麼呢？”
“是人。”
“人？什麼人？”
“就是想把你借過來，借一輩子。”
“什麼意思？”
“啊，我是軍人出身，就不繞圈子了，柳葉眉，我一向喜歡你，想娶你，今天在高子文的婚禮上，我正式向你求婚，柳葉眉，你願意嫁給我嗎？”
看得出來，他是鼓足勇氣才說出這番話的。柳葉眉想，這可能是世界上最特別的求婚吧？像借東西一樣把人借過去，那麼，你什麼時候還呢？兩個人正麵對麵在空寂的回廊裏站著，有青灰色的空氣從他倆之間穿過，有鞭炮和美食的味道。事情進行到這裏，好像有點僵，幸好這時有個穿中山裝的小夥子跑出來，氣喘籲籲地說：“趙局長，您怎麼還在這兒，他們讓我來找您，該您上台講話了！”
“講話？又不是代表大會，誰講還不一樣啊！”
“那可不一樣，您是局長啊！”
“是啊是啊，那可不一樣，您是局長啊！”楊細雪的二姨三姨四姨同時出現，將趙春雷團團圍住，一口一個局長地叫著，好不隆重。趙春雷笑容可掬：“好，好，我去。”說著，還抽空跟柳葉眉擠了擠眼睛，然後被眾星捧月般推去會場，空剩柳葉眉一個人，在酒店回廊裏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