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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就到了淩晨。他們決定去看日出。在他們家房子的二層,有一個大露台是朝東的,新婚那天,兩人就有看日出的打算,隻是那夜折騰得太歡,淩晨便睡過去了。新婚夫婦倆一覺醒來,已是早上九點,太陽早已升高,光芒四射,把新房角角落落都照得亮堂堂的。

新娘對新郎說:“是不是晚了?”

新郎說:“永遠不晚。”

在露台上看日出,一般夫婦可能永遠沒有機會做到。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後天,日子一天天過下去,當初結婚時的所有浪漫想法,都被日後平凡的日子磨損了。

他倆卻不同,永遠有孩子般的新鮮感。露台上風很大,柳葉眉裹了條淡白色針織披肩,下麵穿了條黑色闊腳長褲,苗條的身體隱藏在寬大的織物下麵,略帶一點神秘感。

他簇擁著神秘的妻子去露台看日出。天空一片混沌,顏色灰暗。幾顆懶洋洋的星星分布在天幕之上,連眼睛都懶得眨一下,仿佛在這裏守候了一夜,它們也都困頓了,盼望盡快離開。

他擁她更緊些,一起朝遠處的地平線眺望。地平線上有遠處屋宇的輪廓,高低錯落,像齒輪的邊緣。齒輪後麵的天幕開始一點點變淡,變成了水粉畫裏那種可愛的粉紅色,很快地,又變成了桔紅色。初升的太陽已經孕育在那片桔紅色後麵,躍躍欲試。

太陽露出一點小臉來,像一片倒扣著的、微小的月牙兒,顏色微紅,稚嫩。他擁她更緊些,說,快看!就在這一句話的工夫,太陽已從地平線後麵探出大半個身子來,非常豔麗,是那種亮紅與鵝黃糅合在一起的美麗色調,就像從油畫中調配出來的顏色,現實生活中並不存在,美得讓人眩暈。他更緊地擁住她。

她回過頭,被他擁吻。不知不覺中,太陽已躍出地平線,放射出萬丈光芒。

寫戲,抄書,彈琵琶,與丈夫相伴外出。陪他去靶場練習槍法……他們還沒有孩子,夫婦倆神仙眷侶一般過著優哉遊哉的生活。平時丈夫工作忙,她獨自在家的時候也不覺得無聊,閑來無事,用蠅頭小楷抄寫《紅樓夢》。

這是她年幼時在師父家養成的習慣。當她抄到《紅樓夢》第三十八回“林瀟湘魁奪菊花詩,薛蘅蕪諷和螃蟹詠”的時候,忽然想起這不也到了吃螃蟹的季節,要是在家中辦一場螃蟹宴,想必家人會很開心吧?

她是一個心血來潮的主婦,平時上班事情不多,評彈團下班也早,她有很多時間等在家裏,做自己想做的事。她愛設計一些快樂遊戲來豐富生活,比如說在家中約朋友小聚,再比如說周末外出郊遊,徒步沿湖行走十公裏。

這個周末她決定學《紅樓夢》,也辦一場螃蟹宴。看了下日曆今天剛好是星期六,星期六晚上特別適合請客。說幹就幹,馬上行動起來,叫來滿姨布置好今日要買的酒菜,當然還有螃蟹。螃蟹要買帶黃肥厚的那種。

滿姨問:“今天晚上要來幾個客人?”

柳葉眉想了一下說:“一共四位。”

吩咐好滿姨去供銷社買菜,柳葉眉提起小楷毛筆重新蘸墨鋪開宣紙,繼續抄寫《紅樓夢》。她喜歡用小楷筆寫字,細細密密,或婉轉如戲,或挺拔如鬆,每一個字都有它獨特的字形,端莊的自是端莊如玉,潑辣的恰如風中熱舞,都有獨特韻味。

趙局長的同事都讚嫂子的字寫得好看。甚至有位趙局長的老部下夏女士央求趙局長給嫂子帶個口信,說可不可以給她寫一幅小楷書畫,她裝裱好之後掛書房裏。

這天,趙局長下班後將這個消息轉告柳葉眉。柳葉眉說:“呦,我一個唱評彈的,怎敢給人題字?”話是這樣說,心裏還是喜歡的。趙局長說:“柳葉眉,你就別謙虛了,都知道你字寫得好。”說著摟過妻子的肩,親了親她。

夫婦倆關係極為融洽。丈夫在文化局是局長,回到家就是個聽話的“小學生”,無論柳葉眉怎麼安排他們的業餘生活,何時何地,請哪幾位客人一起聚餐,都由妻子決定,丈夫隻是順從,到時笑眯眯地出席即可,從不發表多餘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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