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天氣晴好，李蘭獨自一人坐在院子裏剝毛豆，聽到有人敲門就起身去開門。她開門一看，隻見門口站著一個姑娘。
“你找誰呀？”李蘭問。
姑娘眨著大眼睛問：“你就是外婆吧？哎呀，外婆，我可見著你了！”說著就撲上前來摟李蘭，弄得李蘭一個趔趄。
“我是柳葉眉的女兒小萬萬啊！”
姑娘已自作主張恢複了原來的名字，並改口管李蘭叫“外婆”，弄得李蘭一陣發懵。小萬萬在寬敞明亮的大房子裏這兒摸摸，那兒弄弄，沒拿自己當外人。外婆追在身後叫她不要動，她卻大大咧咧，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兒。
李蘭給姑娘倒了杯水，一邊盯著她問：“你這樣跑出來你爸媽知道嗎？”
“我爸媽？哦，你是說我養父母吧？他們待我特別好，比親生的還好。我爸媽以前不讓我來找柳葉眉，後來不知從哪兒打聽到柳葉眉嫁了個大幹部，他們又改變主意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於是我就溜出來啦！”
她說話俏皮可愛，紅唇小嘴，上下一碰，吧啦吧啦，吃葡萄不吐葡萄皮，說話好像在說繞口令，有的沒的不說則已，一說能說一大堆。
李蘭跟小萬萬聊了一會兒天，忽然想起家裏來了客人，晚飯不能太簡單，於是拿了菜籃子外出去買菜，留下小萬萬一個人在家，叮囑她別亂翻東西。
“外婆，放心走你的吧！我，小萬萬，咱是自己人，是你的親外孫女，有什麼不放心的呀？再說你這個家啊，也沒什麼好翻的，空空蕩蕩，一看就是個清官的家。”
“喲？小小年紀，你懂的還挺多呢！”
“那當然！”
李蘭走後，小萬萬反客為主，坐在客廳裏吃水果，聽唱片。就在她自在得意之時，柳葉眉下班回家了。
柳葉眉麵對小萬萬，是有些尷尬的。她想，得找時間跟丈夫解釋清楚。李蘭去廚房燒菜，知道小萬萬是杭州人，特意加了道西湖醋魚，全家人總算吃了頓團圓飯。這個家裏突然冒出個小姑娘，最高興的人當屬李蘭。她做夢也沒想到，就在離雲城不遠的杭州城，還有一個小姑娘在靜靜生長。她是她們家的血脈，她繼承了她們家族的全部優點：皮膚白，鼻梁高，眼睛大。
她是個活潑好動的孩子，喜歡到處走走看看。李蘭站在樓梯底下滿心歡喜地想，這下好了，家裏可熱鬧了。過了一會兒，側耳聽聽，樓上又沒動靜了，李蘭放心不下，又一步一挪地上樓去，挨個兒房間尋那姑娘。
李蘭見一個房間的門敞開著，就走過去。那是最大的一間收藏室，裏麵的博物架上擺滿了瓶瓶罐罐，牆上掛滿了紙質玩偶，風箏，小蛇，長蜈蚣，戲劇臉譜。李蘭見那女孩蹲下去，在架子下麵飛快地抽出那條小白蛇，她吃了一驚。
“外婆，您在那兒發什麼呆呀！這條小蛇好漂亮啊！”李蘭趕過去，從孩子手裏奪過那紙蛇，說：“這東西可別弄壞了，這是你媽媽最喜歡的東西！”
李蘭說：“當年，我懷上你媽媽的時候，去找花婆婆算過命，那算命的說，你媽媽前世是一條通體雪白的小白蛇。所以，她從小就喜歡蛇，還不會走路，就敢伸手去抓蛇，因為她覺得親近。”
“嗬嗬！這聽起來有點像《白蛇傳》了。”小姑娘說，“難怪有人請她去拍《白蛇仙女》，原來是看透了她的本質啊。”
“有你這樣說話的嘛！小姑娘，她可是你媽呀！”
“我們關係很好的。拍戲的時候，經常在一起聊天—”
話說到這兒，柳葉眉推門進來了。看到這一老一少樂樂嗬嗬的樣子，她一下子全明白了。她的女兒小萬萬自作主張找了來，這一老一少馬上歡喜做一團，可私生女的事她一直是瞞著愛人趙春雷的呀，這下可好，來了個大揭底，她潛心保守多年的秘密就這樣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她感到羞愧、自責，愛人對她這麼好，可她還是向他隱瞞了天大的秘密。真不知怎麼辦才好。
柳葉眉獨自坐在書房沙發上想心事。李蘭躡手躡腳地走來。自從醫好了臉上的傷，李蘭的性情變得越發活潑起來。愛人老趙曾開玩笑地說：“小柳啊，你別說，媽自從把臉上的疤治好，就像換了個人，說不定哪一天，找個可靠的人，當真談起戀愛來。”
柳葉眉說：“那還真說不準呢。媽要是真有了喜歡的人，我舉雙手支持她，老趙你也不許反對啊。媽這一輩子苦的—”
趙春雷拍拍柳葉眉的手背，從容說道：“行了，親愛的，我支持你還不行嗎？”
柳葉眉一想到丈夫的好，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一抹微笑來。這時李蘭躡手躡腳走進來，在旁邊沙發上坐下，望著正在出神的女兒，發出噝噝的吸氣聲。過了好一會兒，柳葉眉才扭過臉來看到母親，她用嗔怪的語調對母親說：“媽，您嚇我一跳，進來怎麼一點聲音也沒有啊？”
古靈精怪的李蘭轉著眼珠子說：“我怕打擾到你，所以才沒有弄出聲響。”
“媽，您還是弄出點聲響來吧。趙春雷這又不在家，您這一陣風似的飄來飄去的，怪嚇人的。”
母親說：“瞧你說的，女兒來了，就跟媽不親了是吧？阿眉呀，你還別說，這孩子，我實在是太喜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