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雲城街麵上變得動蕩起來，有一些人開始在街上貼大字報，脆弱的紙片被風吹得殘破了，隨風而舞，人走到哪兒，這些紙片就跟到哪兒，滿城滿院地飛。那時，城裏一時間貼滿了趙春雷的大字報，“特務趙春雷”“假地下黨員趙春雷”鋪天蓋地地出現在了雲城街頭。趙春雷不明白，這些問題在好多年前已經解決，為何如今又被重新翻了出來呢？前思後想，他決定自己去街上一看究竟。然而，趙春雷手裏拎著公事包，走進這漫天飛紙的春天裏，就再也沒有回來。他是在去看大字報的途中突然倒地的，公事包丟在一邊，裏麵裝有還沒來得及看的公文。
評彈團裏已經沒有戲可以排。評彈已經不讓唱了，說評彈是“封資修”的東西，應該遭到批判。柳葉眉從劇團回到家，家中空無一人，丈夫不知為何還不回來。電話打到他辦公室，一直沒有人接。
夜幕降臨，四下裏黑極了，靜極了。突然間狂風驟起，窗外的樹木被狂風搖動，不堪重負，天空仿佛要塌下來一般。隨即，雨點從天而降，劈裏啪啦敲打著玻璃窗。柳葉眉一夜無眠，第二天早上就傳來消息，她的丈夫趙春雷心髒病突發，已死在醫院裏。
安葬了丈夫之後，柳葉眉回到空蕩蕩的家。這一年，她隻有三十八歲，卻忽然間覺得自己已經老了。收拾丈夫遺物，偶然間發現丈夫夾在書裏的一張紙條：“愛妻，無論發生什麼，希望永遠都在。”
由此看來，趙春雷對自己的死似乎早有預感。
柳葉眉潛心研讀師父留下來的評彈唱詞，並把它們整理入冊。一頁頁的稿紙在眼前翻動。柳葉眉手握小楷毛筆在稿紙上從容書寫。稿紙上重疊著柳葉眉身穿豔麗旗袍唱評彈時的一幕幕畫麵。字和影像重疊。畫外若有若無的評彈聲，內容唱的是《白蛇傳》。
第二天清晨，柳葉眉在家門上看到一塊紙牌，上麵用黑墨水寫著鬥大的三個字“美女蛇”。柳葉眉知道這塊紙牌意味著什麼，她並沒有害怕，反而被這張牙舞爪的三個大字給逗樂了。她微微一笑，把手伸向虛無的空中，做了一個蛇舞的姿態。
§§第二十一章 紅燈記裏鐵梅甩辮 現實世界細雪凝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