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槐收到了一張千元彙款單,彙款地址是省城Pa公司。汪槐大叫一聲雙菊。劉雙菊聞聲而出,問怎麼了?汪槐說你現在血壓正常不?劉雙菊左瞄右看,說是你不正常吧?汪槐說你現在情緒穩定嗎?劉雙菊臉色突變,說是不是長尺出事了?汪槐把彙款單遞過來。劉雙菊接住,看著看著,眼睛就模糊。她抹著淚水,說想不到長尺這麼快就有出息了。汪槐說我算過,長尺要吃要住要零用,一個月至少有五百塊錢的工資才有能力給我們寄這麼多錢。劉雙菊說他又不是經理,怎麼會這麼高?汪槐指著彙款單上的那個“Pa”,說看見了嗎?這是外國字,隻有外國公司才這麼笨,很可能他們把美元當成了人民幣。劉雙菊咧嘴一笑:“要是他們一笨到底,那我們家長尺不就撿大便宜了。”
汪長尺寄錢的消息一經傳開,人們紛紛上門道賀。開始,汪槐給他們燒茶,後來才發現光喝茶抽煙是打發不走他們的。於是,劉雙菊就得做飯。做飯沒有好菜,她就去跟張五賒臘肉。張五怕她付不起錢,她就把彙款單掏出來給他看。彙款單已被無數人摸過,上麵沾滿了眼淚、泥巴、手印和鍋灰。張五接過來辨認,這次彙款單又沾上了斑斑油漬。劉雙菊為道賀的人們炒了臘肉,汪槐認為有了臘肉就得配酒。於是,劉雙菊拿著彙款單去找二叔,說隻要把錢一領出來,就還二叔的債,到時連米酒錢一起付。二叔接過彙款單看了看,這次又把酒糟沾到了上麵。彙款單就像信用卡,在村莊裏刷來刷去,刷得劉雙菊心裏一陣陣痛。道賀的人一邊吃著臘肉一邊誇汪長尺,一邊喝著米酒一邊猜汪長尺到底從事什麼工作。有人說Pa公司是做手機的,有人說是生產電視機的,也有人說是做電腦的,汪槐說沒準是造汽車的。
猜來猜去,誰也沒猜到汪長尺正在坐牢。每天他都蜷縮在角落,想象林家柏的派頭。他以為進來那天,看守所會跟黃葵像交換戰俘那樣來一次交接,卻沒想到這邊進那邊出,連林家柏的背影都沒看見。一天,他突然想起自己所在的工地就是由輝煌地產承建的,原來真正欠他工資的人是林家柏。雖然這次他從林家柏處賺了一千四百元,但扣除林家柏欠他的九百元工資,實賺才五百塊。真是虧大了。他覺得像林家柏這樣欠血汗錢不給的人,理應把牢底坐穿,理應拉出去槍斃,但沒想到坐牢的卻是他汪長尺,如果真要槍斃林家柏,沒準槍斃的隻是他的名字。隻要價錢開得高,就會有人替他去死。隻有在想象林家柏女朋友王燕萍時,汪長尺才覺得自己占了一點便宜。他想象她的歌聲,想象她豐滿的胸和雪白的腿,想象他們睡在一張床上……
在汪長尺胡思亂想的日子裏,劉雙菊的妹妹從娘家那邊帶著一個姑娘來到了汪家。姑娘叫賀小文,長得高挑美麗。一進門,她就接過劉雙菊肩上的水桶,去水井邊挑水。水井離汪家五百多米。她挑水走回來的時候,一手扶扁擔一手甩著,身體一扭一扭,扁擔上下晃動,兩根辮子搖來蕩去,整個人就像在跳舞。五百多米的小路,就像她的T型台。村人都在看她,汪槐也在看。雙菊妹問汪槐中不中意?汪槐說姑娘是好姑娘,但沒文化,沒文化進不了城,進不了城就沒法跟長尺在省城生活。長尺進了外企,工資又那麼高,沒必要再回農村討個老婆。雙菊妹說像小文這樣漂亮的,目前在農村已是碩果僅存,要是她有文化早就嫁幹部了。汪槐說一個鄉村幹部未必就強過一個省城的工人,你還是帶她回去吧。雙菊妹說你隻顧做夢,也不看看家庭的實際困難,我姐都快累癱了。要是有小文幫忙,她能喘口氣,你在輪椅上也坐得安穩。汪槐說別剝削人家,別害苦人家,這事我們不能代替長尺。雙菊妹在汪槐這裏受阻,就到劉雙菊那裏求解。姐妹倆商量後,決定把小文留一段時間,讓汪槐考核考核,看看她到底有多優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