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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穀裏村,山上山下黃的黃,紅的紅。風一吹,樹林沙沙,遍地都是落葉。天高了,雲淡了,氣溫降了。屋頂上乳白的炊煙,像牛奶慢慢地一針一針地潑向天空。牛群三三兩兩在坡上找吃。張五家的黑馬在稻田裏撒歡。王東與汪冬坐在曬樓上剝玉米,黃燦燦的玉米棒堆到了他們的下巴。張鮮花家的窗前晾著一排衣服,風一吹衣服“啪噠啪噠”。水井裏的水雖然少了,但流水聲卻更加動聽,像是什麼人在彈琴。汪槐家的菜園已經荒蕪。二叔家的菜園還立著一片白菜,白菜內青外白,像玉做的。窗口結滿蜘蛛網。門板上有一行字:“汪槐,你跑到哪裏去了?”那行字是用白石頭寫的,經過風吹日曬和雨淋,筆跡已淡,看上去像鄰村光勝的筆跡。

他們推開門,掃地,劈柴,擔水,燒火,洗碗,曬被子,從二叔家領回那兩頭寄養的豬崽,生活又重新翻開。汪長尺發現屋角的李樹上有幾個幹果,就爬上去摘下來,放到小文的嘴裏。小文一嚼,酸酸甜甜的,就像某產品的廣告,味道怪極了。

汪槐請人掐了一個日子,辦了二十桌酒席,汪長尺和賀小文就算合法了。當晚,小文和汪長尺坐在婚床上。小文問你真的會帶我去省城嗎?汪長尺說如果我說不去呢?小文說那你就是個騙子。汪長尺說你為什麼要嫁給騙子?小文一時答不上來,坐在床邊,雙手護住衣服的紐扣。汪長尺說也許我們一進洞房,哪裏都不想去了。小文說不可能。汪長尺說你沒試過,怎麼知道不可能?小文的臉刷地就紅。汪長尺把她的手拿開,說酒都辦了,程序也走了,你後悔也來不及了。小文一戳他的鼻子,說你是個壞人。汪長尺說這輩子,我就對你一個人壞。小文說你騙人。汪長尺舉手發誓,小文就把衣服脫了。其實,即便汪長尺不發誓,她也想脫,之所以等汪長尺發誓,不過是想在脫之前附加一點利息。脫在汪長尺的意料之中,但脫之後的那個白那個巨大,卻在他意料之外。她的白一下就把房間照亮,她的大讓臥室頓時顯得局促。汪長尺看了好久,才戀戀不舍地把燈熄滅。

每當聽到隔壁床板的閃動,汪槐就會拍醒劉雙菊,讓她也聽聽,好像不讓她聽聽自己就是吃獨食,就不懂得什麼叫分享。兩人在深夜豎起耳朵,一下兩下三下……比數錢還要亢奮。這聲音讓他們忽然有了盼頭,渴望快點抱上孫子,以至於每天起床,劉雙菊就會看看小文的身材,是不是起了變化?小文被看得頭都不敢抬。汪槐悄悄提醒劉雙菊:“難道你忘了嗎?變化不是從身材開始,而是從嘔吐。”劉雙菊一拍大腿,說看把我急的,連老本行都忘了。

他們用結婚的禮金還了張五的債,又還二叔的債。二叔不要還錢,隻要汪長尺幫助他砌樓房。每天,汪長尺就到二叔家去做泥水工,樓房一天長高一點。小文有空了,也過去燒茶遞水,背磚頭。到了晚上,小文就問什麼時候去省城呀?汪長尺說至少得把二叔的樓房建好。小文說天天都窩在家裏,好久都沒看見汽車了。汪長尺很內疚,跟二叔請了一天假,帶著小文到鄉裏去趕街購物。他們買了油鹽,買了衣服香皂化妝品洗衣粉和球鞋,還坐在街邊看來來往往的汽車。趁小文看車看得入迷,汪長尺到郵局打了一個電話。然後,他們每人吃了一碗米粉,然後一路唱著流行歌曲回家。

趕街後第三天上午,汪長尺和二叔正在砌房,忽然看見從坳口的楓樹下冒出兩位警察。他們的身材和走路的姿勢給汪長尺一種似曾相識之感。他們越來越近,走到村頭的水井邊,彎腰喝了一陣水,然後途經張五家、王東與汪冬家,身影被房子遮擋了一會,重新從張鮮花家的屋角冒出。果然,是陸警察和韋警察。汪長尺以為他的案件破了,飛快地滑下腳手架,朝他們迎去。他們表情嚴肅,盯住汪長尺看了半天,好像要在他身上找虱子。汪長尺說了一聲“不好意思”,就彎腰拍打自己的衣褲。衣褲上的泥灰騰空而起,像霧霾把他籠罩,兩位警察捂著鼻子閃開,等那一團團騰空的泥塵被風吹散,他們又才靠過來。陸警察說找個地方聊聊。汪長尺說去我家裏吧。韋警察點點頭。汪長尺把他們帶到家裏。汪槐、劉雙菊和小文也以為他們帶來了好消息,趕緊到廚房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