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 / 2)

晚飯後,汪長尺又睡著了,直挺挺的,像一截幹柴。小文在他眼角抹了一點清涼油,他辣得立馬坐起來。小文說我要去見張惠,再不找人說說話,我會瘋掉。汪長尺洗了一把臉,找出一張舊報紙,開始畫圖。他一邊畫一邊說出門右拐五十米有一個車站,叫望山站,你在這裏上二十二路車,記住二十二路車就是在車身上寫著兩個二。小文點點頭。汪長尺說二十二路坐五站,就到了祈陽路口。小文不認得“祈”字,反複讀了幾遍,直到會讀後才說然後呢?汪長尺在報紙上畫了一條馬路,說然後你走到對麵,找到祈陽路口站牌,在那裏上七路車,明白嗎?小文點點頭。汪長尺說七路車坐三站,就到朝陽和民主路口,你在這裏下車,往民主路走三百米,就看見右邊有一棟高樓,樓麵寫著紅豆賓館。進了賓館,坐電梯到三層,就會看見鳳凰洗腳城。你說找張惠,她們就會把你帶進去,聽明白了嗎?小文指著報紙,說你都畫了些什麼?汪長尺一看,報紙上的路線繞來繞去,像一團亂麻。汪長尺把報紙撕了,打開箱子,拉開抽屜,掀開床墊,竟然沒找到一張白紙。小文從碗櫃的頂部摸出一個記賬本。汪長尺從上麵撕下兩頁,重畫路線圖,一頁是去的,一頁是回的。

第二天上午,小文吃過早餐,就帶著那兩頁路線圖出發了。快到中午時,正在砌牆的汪長尺聽到有人喊他,就從五樓伸出頭,看見守電話的榮榮正舉著擴音器呼叫。他從樓上衝下來,榮榮告訴他,賀小文被送到第一醫院急診室了,醫院來電讓他趕快過去。汪長尺頓時腿軟,問是不是被車撞傷了,孩子還在不在?榮榮說我也不清楚,人家沒說。汪長尺摸摸衣兜,衝出門去。

到了急診室,他看見小文閉著眼睛靠在凳子上。謝天謝地,她好像還是完整的。他叫了一聲小文。小文睜開眼又立刻閉上,說長尺,我好暈。他把她全身摸了一遍,重點摸她的腹部,一邊摸一邊問傷了哪裏?她說沒傷,就是暈,公交車好像是歪的,地麵一直在晃動,連高樓都斜了,每張臉都模糊不清……

“誰把你送來的?”

“不知道。”

“醫生怎麼說?”

“讓我去檢查。”

汪長尺摸摸衣兜,說那我們去檢查吧。小文搖頭。汪長尺去扶她。她說別動,先讓我穩一下,也許穩一下就好了。汪長尺定住,說可能是營養不良,我去給你買吃的。小文點點頭。汪長尺出去買了一碗雞湯端回來,慢慢地喂小文。小文說你也喝吧。汪長尺撅起嘴,發出“謔謔”的喝湯聲。小文說你喝的是風,別以為我聽不出來。汪長尺說我又不暈,喝什麼雞湯。

休息一會,小文睜開眼。汪長尺扶她走了幾步,她趕緊坐下,還是覺得天旋地轉。汪長尺把她放到輪椅上,叫她閉上眼睛,然後推著她走。她問這是去哪裏?

“去體檢。”

“我們隻剩下七天的飯錢了。”

“錢的事你別管。”

汪長尺推著她去了婦科、神經科、B超室。醫生說孩子正常,大人也正常。小文問正常為什麼會暈倒?醫生說懷孕初期,有的孕婦會眩暈,但你一農村婦女不應該這麼嬌氣。汪長尺一聽就火,說農村婦女就沒資格眩暈嗎?我還想讓她弱不禁風、臉色慘白、整天喊腰酸背痛呢。醫生的臉一沉,說你太敏感了,我隻不過是說了一句實話。汪長尺說農村人也是人,城市人犯的病他們同樣會犯。醫生連說是是是……忽然一揮手:“出去。”汪長尺推著小文出去,身後飄來:“鄉巴佬的嗓門真大,再這麼喊幾聲,別的孕婦就要流產了。”汪長尺問你聽到了嗎?小文說別惹他們,今後我們還要來檢查。汪長尺把小文扶到大廳的條凳上,讓她躺下。這一躺她就睡沉了。汪長尺怕她冷,就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蓋在她身上。由於汪長尺每天做工會出汗,所以出門時他裏麵隻穿一件秋衣。現在,他把外衣脫了,身上冷颼颼的。為了禦寒,他就在大廳裏快步走,一直走到出了細汗才停住。冷了他就走,暖了他就停。走走停停,直到傍晚,小文才醒。這時醫院大廳裏的人少了,樓外天已擦黑,小文覺得呼吸順暢了許多,頭似乎也不那麼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