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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文買菜回來,發現屋子裏沒人。出門前,汪槐、劉雙菊和大誌還在床邊玩耍,但回來時他們就不見了。小文的胸口忽然一堵,額頭上莫名其妙地冒汗。她下意識地朝牆角一瞥,劉雙菊從家鄉背來的那個布包不見了。飯桌上放著一個信封,信封上壓著一把鑰匙。一看就曉得,那不可能是個好消息。小文打開信封,沒怎麼看懂,於是就拿著信到工地去找汪長尺。

汪長尺把信看了一遍,說他們把大誌帶回鄉下了。小文說我的兒子,他們憑什麼帶走?汪長尺說因為他們覺得我不思進取,你甘於墮落,這樣的家庭就像有色染缸,再白的孩子也會洗黑,如果我們想要大誌出汙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唯一的辦法就是把兒子交給他們培養。小文說放屁,他們要是能培養人才,你怎麼會在這裏?汪長尺指著信件:“他說至少他有失敗的經驗。”

“失敗也能成為理由?你就不怕他再失敗一次?”小文急得直跳腳。

“也許……也許他能創造奇跡。”

“他連生活都不能自理,你還指望他創造奇跡?我看你們都瘋了。”

“那你說怎麼辦?”

“快去把大誌攔下來。”

他們跑下樓,跑出工地,在馬路邊攔了一輛的士,直奔東客運站。到了站裏一打聽,開往天樂縣的汽車十分鍾前已經出發。檢票員確認,有一位坐輪椅的中年男人和一位抱著孩子的中年婦女上了這趟汽車。小文癱坐在條凳上,好像兒子被人拐賣了,眼淚汪汪的。汪長尺說哭什麼哭?你要不放心,現在就買兩張回鄉的車票,直接把大誌接回來。小文說那你去買呀。汪長尺朝售票窗走去,但走了幾步又回頭。他說你確定要買車票嗎?小文抹著眼淚:“那你說呢?”汪長尺坐下,說讓我想想……

“我首先想到的是大誌太小了太嬌嫩了,他能適應農村的環境嗎?農村沒有牛奶,沒有醫院,經常斷電,豬圈牛欄跟住房相連,跳蚤螞蟻川流不息。地板上全是塵土,雞屎牛屎狗屎混雜其中。餓了,大誌隻能吃米漿。渴了,他隻能喝生水。他們除了燒茶很少燒開水。晚上睡覺他頂得住蚊蟲的襲擊嗎?在地上爬行時,運氣好的話滿身是泥,運氣不好那就滿身是屎。這樣的環境能培養出天才?方圓一公裏沒一個說普通話,連讀書的聲音都聽不到。屋前屋後都是高高的土坎,誰能保證大誌不摔下去?萬一摔下去了,誰又敢保證不把他摔傷摔殘摔傻甚至摔得一命嗚呼?但是,我也是喝米漿長大的,現在一隻手可以舉五十斤,不是很壯實嗎?地板髒是髒點,不過我相信大誌爬的時候,他們一定會為他鋪一張幹淨的席子。喝生水也不要緊,那是山泉,比城裏的開水還幹淨。至於讀書聲,你放心,我爹正閑得沒事幹,每天一定會給大誌讀唐詩宋詞。他在留下的這封信裏,大量地引用了宋朝周敦頤的《愛蓮說》。他竟然還能默寫《愛蓮說》?我都差點忘了。他這是在向我炫耀記憶力,也有可能是在督促我。再說,大誌遠還沒有到上幼兒園的時候,先讓他們托管托管。現在外出打工的年輕夫婦,哪個不是把子女留在農村給爺爺奶奶照顧,這樣才能解放打工者的生產力。而且,爺爺奶奶對孫子的那份愛,好像基本上都超出了父愛母愛,直接趕超溺愛。你不是沒看見過,我爹一早到晚都抱著大誌,小心得就像抱著一籃生雞蛋。多少次他坐在輪椅上睡著了也還抱著,一刻都舍不得放手。為什麼他抱得那麼深沉?因為他對我徹底失望。他已經把希望轉移到了大誌身上。所以,我認為大誌在他們手裏比在我們手裏還要穩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