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北上吉林,還是南下進關,糾結呀,陳安耷拉著腦袋,用手不停地扯拉著頭發。有些微風輕輕吹過,晃動著油燈上的火光再不斷地搖曳。
連夜商議的陳老爺子和林先生亦是在默默沉思,不知何去何從。柳管家去廚房張羅宵夜去了。林玉山和虎子圍坐在一旁,假裝盯著攤在桌上的地圖低聲商議,實際上卻是在討論宵夜吃什麼。柳石帶人去莊子四周巡查,畢竟不是自己的地盤,又可以隱藏了陳家莊的名號,難免經常會有宵小不懷好意地闖進來。
地圖是張管帶從奉天城裏偷偷搞來的大清全國輿圖,雖然還是漏洞百出,勉強夠用了。這是管製物品,張管帶也隻搞出來一張,很是心疼的送給了陳安。
東北三省不是俄國人的勢力,就是日本人的勢力,這已經可以肯定了,朝廷在東三省的掌控及其衰弱,但是無論是俄國人還是日本人,都是欲將陳家莊除之而後快,自然沒有陳安發展壯大的機會。
關內十八省是漢人起家的地方,朝廷監控極嚴,不僅人生地不熟,而且要丟下遼東基業,實在是有點不甘心呀。邊疆之地又缺乏足夠的漢人種群,難以站住腳跟。
明早就要通知陳家莊的人遷移了,但是現在還沒有確定最終去向,真的很難呀。陳安有些無語的看著桌上的地圖。
燈火忽閃忽現,在地圖上變幻出不同的形狀。看著地圖的陳安心中一動,突然指著地圖上剛剛被燈火閃過的一個地方,有些不確定地說道,“老爹,這個地方行不?”
陳老爺子聞言一怔,再回頭瞧瞧地圖,卻半響說不出話來。林先生看著陳安所指之處,略有所思。
這時候,柳管家進來了,手上托著一個托盤,上麵還有幾碗蔥花肉絲麵,幾朵油花綻放出無盡的香味,還倒扣著一個金黃的荷包蛋。林玉山和虎子歡呼一聲,馬上起身迎了上去,接過托盤。
陳老爺子順手接過一碗麵條,卻沒有動筷,幹脆問起了柳管家,“我們在老家還有什麼?”
“老家?”柳管家也是一愣,馬上細細思量了一下,“可以賣的田地山林都賣了,隻有老宅沒有賣,留著以後時常祭奠先祖。哦,還有老宅後麵的幾座荒山,種不起什麼東西,沒有人要,也保留下來了。”
仔細回憶了一下,畢竟有些時日了,柳管家又接著說道,“當時要趕著來遼東,多是半賣半送直接給了我們原來的佃戶為主,老宅是安排了我的堂弟一家在看管,其他的人都散了。”
“難道又要回去嗎?”陳老爺子輕輕地呢喃自語,似乎勾起了往昔的回憶。
正準備吃宵夜的林玉山,忽然看到氣氛有些冷場,不禁奇怪起來,趕緊探頭看向陳安所指的位置,赫然是甘肅隴南。
甘肅隴南?林玉山有些明白了,那是陳安的老家。雖然陳安記憶模糊了,但是那可是陳老爺子長大的地方,自然有些感慨萬千。
陳老爺子年輕時候,碰上了西北回回暴亂,手無寸鐵的漢人屍骸遍野,幾乎是整村整縣的滅絕。同治年間在西北暴發了的回族暴亂,陝甘被殺漢人總數約2000萬人。
在回子叛軍“十八大營”中,最為凶惡的就是陝西白彥虎,不僅大批屠殺漢族民眾,而且還企圖挖掘漢族的祖宗龍脈黃帝陵。扶棺平叛的左宗棠左軍門得知消息後,大怒,下令對白彥虎一部“拒納降,斬立決”。
白彥虎在陝西殺得實在太厲害,遭到清軍和當地漢人團練的誓死追殺,就一路闖進了甘肅,一邊殺漢人,一邊逃向新疆。陝西回亂因此很快就延至甘肅。
甘肅的回民不像陝西回民,麵對親鄰的漢人下不了手,就易地殺戮,而將本地的漢民留給了陝西過境的回民暴徒。因為沒有本地回民帶路,陝西叛軍自然在滅絕甘肅漢人時有所遺漏。就因為如此,在全村老小都被殺光的情況下,陳老爺子僥幸逃進了綿延不斷的山區。
肩負深仇血海的陳老爺子參加了左軍門的部隊,一路追殺白彥虎的叛軍到新疆邊界,直到白彥虎倉惶投奔了俄國人,才被迫停止追擊。在新疆駐守十幾年後,陳老爺子卸甲歸田,在老家成家立業。
隻是後來孩子他娘在生陳安時,因為難產逝世。見物思情的陳老爺子不願再待在老家,幹脆解散了莊子,趁著朝廷解禁東北開荒方興未艾,幹脆遠赴遼東。沒想到甘軍後來轉駐京師,沒幾年後又被迫解散,一幫老兄弟自然投奔了離京師並不遙遠的陳老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