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幸!不知怎麼搞的,“扶輪中學”的悶罐擋住了幾節“帶槍車廂”的路,調又調不開,“組列”的時候才把這節裝載著十萬冊圖書的車廂也掛在有火車頭的行列中。
消息傳到了饅頭形的小山包上,韓隊副立刻解開上衣,把腰間五寸長的小手槍亮出來,公開聲\明:“全虧老子一槍打飛了站長的帽子,沒打站長的頭,咱那悶罐車廂才有了火車頭!誰敢不信嗎?你就問問那個站長去,看看他帽子上有沒有窟窿?”
大家聽得半信半疑。你不信?如今就是有槍的厲害嘛!而且章校長早就發誓不去火車站求情了,獨眼韓倒是早中晚的一天跑三趟,那股子熱心勁兒還叫不少人佩服哩。因此,獨眼韓便以功臣自居,好象是他把“扶輪中學”從絕境中拯救出來,簡直應該從上尉晉升為少校了。眼下沒人給他頒發少校領章,這也沒關係,就來個簡便的辦法:再也不準別人叫他隊副,而是必須稱他韓隊長!
誰知,有了火車頭,並不等於就開車。還要給它加煤加水,才能升火待命。這也不用很長時間吧?不,柳州車站早就無煤了!難民們必須自己花錢去買劈柴,或者自己上山砍油鬆,劈好了,裝滿一節劈柴車,然後才能升火燒汽。否則,燃料不足,半路拋錨,豈不阻斷了整條鐵路嘛!站長出麵派款派工,各節車廂又很難一碗水端平;加上賣劈柴的山民又拒收法幣,隻認“龍洋”和“袁大頭”,唉,足足吵了三天三夜,才把份額攤派到了人頭上。
“扶輪中學”當然沒有銀元啦,章校長就率領師生們早出晚歸,爬到那筆陡的山峰上去砍鬆樹……學校又一次停課了。
這天夜裏,饅頭形小山包上傳出了譚萍萍淒慘的哭聲,幾乎把三排紅磚平房裏的人都哭醒了。一會兒,這哭聲又戛然停止,真叫人疑神疑鬼。章校長和李長辛等幾位管事的男子漢起了床,可是獨眼韓霸占的那間小屋插著門,黑著燈,敲幾遍,問幾聲,沒人答腔,萍萍也沒再哭,隻好作罷。
天亮以後,隻見獨眼韓閉著一隻眼,手按著槍,坐在他那小屋門口打盹兒。譚萍萍蓬頭散發,臉朝牆壁,直挺挺地跪在他身邊。房門依然關著,隻有校醫姚大夫擋在門前勸阻大家:“離遠點兒!快離遠點兒……韓太太病故了。也許是一種惡性傳染病!我太太正在屋裏灑消毒藥水呐……”
在柳州,死一個人,就象平時死了一隻狗。大家對死人早就見慣了,沒啥稀罕的。同院的準職工,那多嘴的人,害怕“惡性傳染病”,也才上前說一句:“趕快抬遠遠的埋了吧!”說完捂著鼻子扭頭就走。
對於韓太太之死,多數人倒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她住進來的時候就病得不輕,除了扶著牆去上廁所,整天也不出房門,一定是臥床不起了。不過,對於劉菊淡、周立言和章校長這些認得譚老板娘子的人來說,心中的疑團,並未因為她這一死就煙消雲散,甚至可以聯想到更多的事情……
早晨,“扶輪中學”的正式成員還要上山去砍柴。哈玉、許濟,雖然已經是譚萍萍的好朋友了,也無法對她進行安慰,更不能幫助她料理喪事。她倆覺得奇怪,萍萍臉朝牆壁跪著,這是一種什麼風俗嗎?可又不敢問。
準職工們是不去砍柴的。章校長並沒說過允許他們坐火車,所以李長辛也不招呼他們一道去砍柴。今天,他們害怕姚大夫說的“惡性傳染病”,也都早早的離開了馬蹄形小院。隻有校醫夫婦留下來,幫助韓隊長和另一位韓太太,草草地掩埋了死者。
等到下午,大家砍柴歸來,王雨農老師又領著劉菊淡和幾個女同學到附近山坡上去剜野菜的時候,年幼的餘思燕突然嚇得“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原來是譚老板娘子的屍首被豺狗拖出了淺墳,撕得七零八落的了!
王雨農叫大家把剛采的野菜倒掉,上別的山坡去剜。女學生們卻嚇得連菜筐都扔了,撒腿就跑……隻有劉菊淡踅回去拿菜筐,半天沒回來。
跑回學校,哈玉把這事告訴了校長。章校長和周立言立刻趕到山坡上來找劉菊淡,先遇見了一個人在剜野菜的王雨農。
“劉小姐呢?”周立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