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1 / 2)

在世人心目中,醫科大學二年級的肄業生來當護士有些屈才。其實,這要看我們對護士作何等要求了。如果僅僅是送藥、打針、量體溫,然後便坐在護士室內撚棉簽,聊大天兒,那,高中畢業就足夠了。而且人們還有“文革”十年及其後遺症若幹年的實際經驗,不論“赤腳醫生”還是造反奪權的衛生員,隻要出身於“紅五類”,雖然隻念過小學或初中,也能當大夫開處方,甚至上手術台主刀。這樣一作比較,陸曉丹當護士的確是大材小用了。

然而,您若真的按照病人的實際需要和護理學的規定,對病人進行合格的身心護理,那麼,大學肄業的陸曉丹也還深感學識不足哩。

這些天,任安平老先生的病情惡化,主治醫師吳珊被迫給他使用了胰島素。一天三針,都由陸曉丹負責注射。她打針並不在行,遠不如一名熟練的老護士,因此格外小心,嚴格消毒,認真遵照“兩快一慢”(進針、拔針快,推藥液慢)的要求,還用棉簽在針口附近的皮膚上輕輕搔撓,分散病人的注意力,以減輕其疼痛感。還好,任老頭兒並沒喊疼。

“陸小姐,請吳大夫來一趟行嗎?”任安平對這位新來的特護很客氣。

“吳大夫下班了。任老,您有什麼事?”

“沒什麼。我隻是想問問大夫,為什麼一開始不給我用胰島素呢?這藥見效很快呀。”

“唔,是這樣的,對糖尿病患者來說,除非迫不得已,是不使用胰島素的。”

“為什麼?你說迫不得已是什麼意思?”

任老先生雖說挺有學問,但對糖尿病卻很無知。再加上醫生、護士隻管開藥、送藥,還沒養成向病人講講病理的好習慣,或者可以說的確養成了向病人“保密”的壞習慣,因此,解釋胰島素的任務便落在了陸曉丹頭上。

“唔,是這樣的,糖尿病是一種很討厭的病。它實際上屬於內分泌失調--胰腺功能減退或者紊亂。在治療上,一般的先從控製飲食入手,不吃甜食,少吃碳水化合物--就是糧食,一天控製在250克就是五兩左右,如果見效就不要吃藥。”

“我已經控製飲食啦,不見效。”

“第二步就是吃中藥,如果還不見效,那就要吃優降糖之類的西藥了。”

“中藥、西藥我都吃過了,都不見效。陸小姐,請你開門見山地告訴我,他們為什麼一開始不給我注射胰島素呢?這玩藝兒真見效!”

陸曉丹被“將”住了。她不願意撒謊--不,這跟撒謊性質不同,但她也不願意支支吾吾,搞甚麼“保密”之類的小把戲,隻好說:“使用別的藥物,是刺激您的胰髒自身分泌胰島素,消化血液中的糖;而直接注射胰島素,見效雖然很快,但是人體會產生對藥物的依賴性,搞不好就要終身用藥--天天打針了。所以,除非迫不得已,決不輕易使用胰島素。”

聽了這種開門見山的解釋,任老頭兒說了聲“謝謝!”便閉目養神了。其實老人家內心掀起了波瀾,他這才知道自己的胰髒功能已經弱到了什麼程度,而那終身用藥、天天打針的情景又是多麼嚴酷啊……一轉念,老漢已是耄耆之年,就算他天天打針,還能再打多少年呢!嗐,真是沒什麼不得了的事兒,到時候一了百了。想到這兒,他又睜開眼睛,流露出一絲超然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