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男女病友,實在忍不住了的時候,就扛著“十字板凳”爬到黑石頭上去曬太陽。
“不光是曬,主要是烙!”老孫向我講解。
果然是烙。這黑色石頭最能吸熱,在陽光直射下少說也有60攝氏度吧。病友們在水中浸了個透心涼,此時不分男女都立刻脫去小褂兒(他們在池中並非遊泳,誰也不穿遊泳衣),隻穿條短褲,光著膀子躺在光溜溜的黑石頭上烙燙腰背。燙得受不住了,就鯉魚打挺兒的一跳,翻個身,曬後背,烙前身。大概前身更禁不住烙燙,不一會兒,又是一跳,再翻過身。200多人,為了戰勝自身的疾病,就這樣無言地、像烙餅一般在黑石頭上翻來覆去,煞是好看,又令人肅然起敬。
他們的皮膚也都變了褐黃色、醬紫色,非常健康。有兩位老者“麵如熏棗”、“紫膛臉”,不禁使人想起了京劇裏的關公。
我問他:“真的能治病嗎?”他笑了:“要是不能治病,誰肯到這兒來受活罪、出洋相哩!”
真正把我驚得目瞪口呆的是一種“泥療法”。
藥泉山下有百餘畝“準沼澤地”,踩上去很柔軟,顫顫悠悠,好比走在寬闊的席夢思床上。地表無水,還沒資格稱做沼澤地。老孫告訴我,這片柔軟的草皮底下卻有七十二眼暗泉。我無法跟他抬杠,因為誰也不能把草皮翻起來數一數。
我倆向草地深處走去。眼前出現了一些大大小小的泥丘,泥丘近旁有泥坑,坑邊插著鐵鍬,卻不見挖坑的人。細看,才發現這些泥丘的前後左右上下各方,竟然零零碎碎的“扔著”一些人類的肢體:左邊一隻雪白的胳膊;右邊兩隻光;腳丫子;幾步之外有個孤零零的人頭;眼前又是一對高聳著的女人乳房;還有若幹互不相連的上身、下身、中腰、小腹、後背、大腿……都是赤裸的,“大卸八塊”般的橫陳在光天化日之下。
朋友,假若你的神經不健全,膽小,又不知底細,冷不丁兒闖進了這片奇異的“準沼澤地”,定被嚇得魂飛九天!老孫望著我吃驚的樣子發笑:“這就是泥療!”
原來,這片被七十二眼暗泉(也是藥泉)長期浸潤了的草地,它的泥巴也變成神奇的藥膏了。這種天然藥膏,也能醫治“百病”。挖了出來,立即糊於患處:腿疼,泥裹腿;腰疼,泥纏腰;頭痛,戴泥盔;上身有病露下身;下身有病露上身,後背有瘡露前胸;多關節炎,全身白癜瘋,渾身神經痛,大麵積皮膚病的,那就全身糊滿泥巴,或者埋在泥堆裏,隻露個腦袋瓜兒就是了。因此,眼前的許多泥丘裏麵大都埋藏著某一部分活人的病體;而散露在泥丘外麵的“零碎”肢體,恰恰是他(她)們健康的部分。
我問一顆孤零零的腦袋“您在治療什麼病?”
腦袋回答:“我本人是個醫生。俗語說:中醫不治癬,西醫不治喘。我呢,兩種病都有。幸虧找到這裏來,每天泥療幾小時,再有個把月就除了病根兒啦!您看,這麼重的泥巴壓在胸口,我跟您聊天兒卻一點也不喘。”
那位“乳房”告訴我,她是北京的大學生,患了“鬼剃頭”(神經性脫發)的怪病,上課還得戴著帽子,苦惱到了極點!現在戴上泥盔,兩腿也埋在泥裏治療另一種肌肉萎縮的病,都很見效。“一個月就生出了滿頭黑發!”
“謝謝您的證明!”我對好幾位病友說著。
離開黑龍江藥泉山,回到北京家中,我向當醫生的妻子詳述了這些見聞。她笑著說:“應該相信這些療養院和療養員。五大蓮池是個好地方。空氣新鮮、陽光充足、心情愉快,這些因素都能治病,特別是病人樹立了戰勝疾病的信心。至於飲用礦泉水,日光浴,和你描述的水療、泥療,在全世界許多地方都這樣做,肯定有療效,也是我們醫學界的一個熱門話題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