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河淹死了一隻蒼蠅(1 / 3)

馬河認定了,你讓他描述,他又說不出什麼來。他才不願意說。他認定就這樣了,還說什麼?我是一條河,這個比喻倒是可以說一說,車隊誰關心他是不是一條河啊。傳說的複婚倒引來了一點波瀾。這也是一隻蒼蠅掀起的風浪。他來回琢磨這事,心想也怪有意思!做老婆,這個褚麗是稱職的。除了這事,他是滿意的。離婚後,尤其近些日子,褚麗忽然開始纏他。電話打到車隊上,馬河也不接。鈴聲響個沒完,車隊上的人也被搞得煩了。她的行為讓馬河心中不快,反過來想又有點高興。也許是自己給人做丈夫還不錯。有時,電話鈴聲響完了,大家勸他和媳婦還是好好說吧。他就這麼個人,不喜歡人們說自己的事。外人說多了,在人前把臉一撂:“好好賣——你的胳膊!”當地對司機戲稱“賣胳膊”。他就這麼個人,什麼話從他嘴裏說出來,都不好聽。最近又攤上了這事,更不好聽了。他被人們的議論搞得煩呢。等車出了大院,一夥人聚在大榕樹下說話,從金融危機、中國足球、世界小姐、全球變暖,七拐八拐,總能扯到馬河頭上。一個說:“他就這麼個人。”另一個說:“這事還沒完?”第三個說:“模範夫妻,嘖嘖。咱們頭兒是介紹人!”第一個又說:“不行?”“咋不行?”第三個人緊了緊褲帶。第二個感歎:“還不是一樣?你聽。”電話又來了。傳達室沒人,第一個跑過去接,他看了看門外,低頭不懷好意地問:“要隊長回去和嫂子談?”褚麗一聽是別人,立刻掛斷電話。馬河當時在門外聽完,轉身走了。“沒的談!”他心想著,對於褚麗的鍥而不舍,其實也是犯嘀咕的:“這麼快就熬不住啦?”人到這個年紀就這樣。孩子是褚麗打電話來的正當理由。馬河想過以後一個人不也挺好?母親不同意,他稍有表達,對方無數句話等著:“你爸要在的話,你敢這麼對我?也不看看親戚們說啥!你少說話,以後我看我也不能少操心。再找一個?好了倒好,不好有意思嗎?我看褚麗既然找你,你倆本來好好的。”正如他母親所說,之前他們婚後的生活的確還不錯。

褚麗後悔了。不是別的事,別的事說開了能解決。這事不好說,每次聽她要說,這條河立刻準備大風大浪。馬河聽不下去。晚一分鍾,馬河無奈地說,就一分鍾……一分鍾決定是真出事,還是像褚麗想說的那樣,並沒出事。一分鍾結束時,那人恰好開始解她的上衣扣子。馬河在第二顆扣子被解開時敲門。等他追出去,男人跑沒了影。馬河罵她,怪有意思的,我沒成想你是個浪貨!褚麗蹲在沙發邊,抱膝蓋哭。晚上,兩人平靜下來,褚麗怯怯地說,還沒出事。馬河說,事肯定是出了。再說,他們說的可能也變成了兩件事。他罵完自己,去了母親那邊。第二天,躺在清晨的陽光裏,遲遲不起。起來走到窗邊,麵對窗外的人流,他又把離婚的事情想了幾遍。後來,聽到褚麗解釋“你不相信,要不去檢查檢查”時,他先跟自己說:“就這麼定了。”

“你罵我?”褚麗說。馬河走近她。褚麗以為他要動手,不料馬河在她麵前狠狠打了自己兩耳光。後來,兩人很快辦了手續。褚麗不想離婚,馬河舉著自己的手掌問:“去是不去?”眼睛瞪得比棗子大。事趕巧了。馬河不願意聽褚麗解釋,可她又特別想說說。

馬河出車兩個多月,倒休回家。那天,馬桶漏水。叫人來修吧,褚麗上班沒時間;下班,人家也下班了。家裏沒男人真不行!想起平時對汽車比對她還親的馬河,褚麗心裏來氣。當天上班和同事聊,說到漏水的事,幾個男同事聽到,玩笑說:如果,他們去修怎麼感謝?褚麗隻當那是玩笑。下班剛回家,真有個男同事來了。一進門,拿工具就往廁所走。褚麗讓他喝水,他也不喝。褚麗不再客氣,告訴他哪裏漏水後,便上街買現成的飯菜。她想打發走他,好去婆婆那邊接孩子。等她買完飯菜回來,那人正坐在客廳沙發上喝水。見她進門,說:“好了。”“這麼快?”那人說是小毛病。再看到她手裏提的東西,就說:“幹嗎?”“招待你。我買了些菜,你喝兩杯。”褚麗去熱菜,然後走出來把菜放茶幾上,又從壁櫥裏拿了兩瓶酒:“我們那口子藏的,你看哪個好?”“都行!”聽他說完,她把一瓶蒙古王放在茶幾上。她為他斟酒。那人說自斟自飲沒勁,讓她喝點:“大哥多長時間沒回來?”“一個多月,還是兩個月?記不清了,車隊忙!”她記不太清。車隊出車跑長途從開春到冬天都在路上過。馬河中間回車隊,到家打個招呼,扭頭跟車又走了,除非家裏有重要事。後來,男的說起車隊的辛苦。還說,現在給多少錢,我都不受那個罪。“你也在車隊幹過?”褚麗驚訝。“沒文化,隻能開車。那活兒常年在外麵跑,家裏顧不上,男人光棍,老婆寡婦!我在車隊賣了十年胳膊!”這時,他看褚麗的神情多少有些不自然了。褚麗轉念想這男的在班上從不說笑打鬧,人人都說他老實本分,不會有啥事。想著又給他斟上一杯。那人趁她遞酒杯時,突然抓住她的手。她一斜身被他攬在了懷裏,越抱越緊。冷靜下來想,當時的掙紮有些虛偽,她又不好意思跟馬河解釋了。她趕緊把被抱住時心裏奇怪的感覺,男人將她抱到床上,親吻頭發去解她衣服上的扣子這些,都統統忘了……

褚麗原來是車隊的隊花。當年,馬河娶上美人,說好話的不多,說褚麗吃虧的占多數。這女人樣樣行!而馬河是那麼個人。他們婚後,褚麗像大家說的那樣,知冷知熱,從頭到腳、從內到外地把馬河照顧著,還對婆婆孝順。雖不住一起,但常提東西去看老人。尤其,馬河出車不在家,婆婆頭疼腦熱都是褚麗帶著去看的。有了孩子,她更忙了,在馬河的記憶中,她從未抱怨。怪有意思的。鄰居都羨慕他母親找了個好兒媳,他母親對兒媳也相當滿意,常跟馬河說:“兒子,你的命不錯。”

離婚以後,馬河還和母親住,母親的話變了個意思:“本來,命挺好。”母親一般拿她和父親的過去跟馬河說。照她比較,馬河聽著聽著都覺得自己把好命給整得不好了。越這樣,褚麗和那個男人的事情越翻湧。不知道眼前的母親知道這些會怎麼繼續比較下去。馬河覺得委屈。現在,有人玩小姐找情人,一樣都沒他。他是這麼個人,從不在這些方麵動心。隻知道開車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裝貨拉貨,不停反複。養家糊口是這樣一軲轆一軲轆滾出來的。“以後咋辦?再說,離婚不也吉祥!你看看小黃。”前年,小黃出事故離開了車隊。小黃父親早逝,娘倆相依為命。好不容易長大娶媳婦,不到一個月,母親吃藥自殺了,媳婦在喪禮上被打得大哭大叫。不幾天,小黃和媳婦離了。他出事時離他們離婚簽字不到半天。車隊上的人有時坐在大樹下,也不僅是說馬河。大家不願意再有這件事發生在哥兒幾個身上。一個就說:“也是命!”馬河的頭都大了。“為啥離婚?”馬河說:“不合。”母親又說了很多,等母親說完,他又說了一句:“都是表麵。”

過去跑運輸容易,車少。現在的公路像一鍋粥,隻有老手能讓領導把心放進肚子裏。隻要是長途都離不開馬河他們幾個押車的。那天,例會上車隊經理李昌明說:“從今天開始,馬河是副隊長!”會後,他們在穿堂碰見,李昌明摟過馬河悄悄問他和媳婦和好沒有。最後還說:“新聞人物。”馬河就這麼個人。李昌明最知道他。他也熟悉他們的事。當年,把褚麗介紹給馬河時,李昌明還記得,褚麗問他人咋樣,他想半天,也沒說上來。他們後來成了,一次李昌明問褚麗同樣的問題,褚麗告訴他:“就那麼個人。”到底是哪麼個人?說不清。這隻蒼蠅算徹底地掉馬河心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