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建國自從分洪以後就沒睡過一個囫圇覺,家在高上地區的他從未見過這麼大的水,也沒有過水中收秋的經曆。縣上布置了生產自救的任務以後,愁的他吃不香睡不穩,絞盡腦汁依然理不出個頭緒。他認準找船是生產自救的最好辦法,無奈今年受災的麵積大,周邊所有的船隻全部投入了救災,哪兒還會有富餘。坐等終究不是辦法,他想主動出擊,到外麵碰碰運氣。先是去到縣裏,找關係托門子向有關部門求助,無果後轉向沿河地區租借,依舊是僧多粥少,供不應求。轉了一大圈兒,費了不少口舌,一條船也沒搞到,兩手空空地回到了錢家莊。
一進村,趙建國就被眼前的場景驚呆了。男女老少都動員起來了,身背肩挑,車拉人扛,把一捆捆高粱頭運進了村子,堆放在自家門口,形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受人們熱烈的情緒所感染,趙建國顧不得換下濕漉漉的衣服,徑直來到了村口。遠處,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高粱頭堆漂浮在水麵,儼然一條蠕動的長蛇,前不見頭後不見尾,滿載著人們豐收的喜悅和美好的憧憬逶迤前行;近前,接運的年輕小夥兒自動排成兩行,伸出的雙手宛如一條傳送帶,不分你我地依次把高粱頭接送上岸,傳遞著鄉村純樸的民風和鄰裏互助的濃濃情意;岸邊,五花八門就地取材的運輸工具來來往往,不但解決了秋收的運輸難題,也激發了廣大群眾生產自救的積極性,展現了一幅翻身農民不向命運低頭戰天鬥地昂揚奮進的壯麗畫卷。
工作組的老李和小劉也在傳遞的隊伍裏,見組長來到了現場,從人群中走了出來。沒等趙建國開口問,老李就彙報開了全村收秋的情況,組織了多少人,自製了多少運送工具,收割的進度等等,眼下已收上來兩成左右,再有個十來天就可以完成了。趙建國喜出望外,連聲說沒想到,問起是誰想出了這麼好的主意,小劉繪聲繪色地把聽說的經過講了一遍。正巧滿囤推著木排來到村口,趙建國親自登上木排檢視了一番,承載量和穩定性果然高出一籌,連聲誇讚這個主意妙。問滿囤是怎麼想到的?滿囤說,“我哪有那個腦瓜兒呀,別說想了,見都沒見過。這都是少奶奶的主意,檁條兒也是她家的。”
一提少奶奶,趙建國蹙起眉頭,滿囤連忙改口,“是廣厚家裏的主意。”
“她們不是暫住在你家嗎?”趙建國問。
“是住在我家,木排也是我操持做的,這個東西可管大事啦!”滿囤帶有幾分得意地說。
“那就好,那就好,別人再問起來就說是你的主意,甭扯上別人,記住嘍啊!”趙建國叮囑道。
“是,是。”滿囤口裏應承著,沒明白趙組長這幾句沒頭沒腦的話到底是啥意思。
傍晚,滿囤一瘸一拐地走進了家門。為搶在天黑之前收完莊稼,幾個人不約而同地都加快了節奏,臨收工時滿囤一不小心踩到了割秫秸爻子剩下的留茬上,把腳心紮個大口子,流了不少血,自己扯下一截褲腰帶纏上了,走路硌著鑽心似的疼。說來也怪他自己,城裏來的幫工下地之前都把鞋子綁在了腳上,滿囤自恃打小光腳趟水慣了,皮糙肉厚的沒當回事,沒想到找補上他了。
這兩天錢家和張家一直集中開夥,西廂房的鍋灶小,做不了那麼多人的飯,得找秀花幫忙,樹禮帶來一些肉和菜,正好給孩子們打打牙祭,秀媛也想借著這個由頭謝謝滿囤一家子,畢竟在你遭難的時候人家出手了,開始秀花不同意,架不住秀媛死說活說,秀花總算答應了。
吃飯的時候,提起明天幹活兒的事兒,滿囤說,“三哥,你們都出來兩天了,莊稼也收完了,剩下的我自己慢慢幹就行了,你們早點兒回去吧。”
“那哪兒成啊,這兩天淨給我們幫忙了,自己的還沒擱手兒,你又把腳紮了,無論如何也得幫著幹完嘍!”沒等樹禮搭言兒,站在一旁的秀媛搶先說了。
“是啊,反正已經出來了,早一天晚一天回去沒啥關係。”樹禮見妹妹先表了態,隻好順著說道。
“他三舅,滿囤說得對,你們回去吧,明兒個也不用做飯了,我還可以去搭把手。”秀花過來插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