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恢複高考了(1 / 2)

運旺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著實被這突如其來的喜訊驚呆了。那是大秋過後的一天前晌兒,運旺正在南窪牽著毛驢用滾子鎮軋貪長的麥苗,思琪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告訴他。運旺雖說早就到了青壯勞力的年齡,卻一直幹著半勞力的活計,拿婦女整勞力的工分。

運旺開始不敢相信這個消息是真的,他問思琪,“你是親耳聽到的,還是聽別人說的?”

“是我親耳聽到的,千真萬確!哥,你終於等到揚眉吐氣的這一天了!”思琪難以掩飾內心的激動。

運旺牽著毛驢的手突然鬆開了,任由它順著麥壟繼續前行。走了一段之後,毛驢感覺到失去了約束,不時地低下頭去,隔著籠頭啃食青綠的麥苗。

運旺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腦子裏一片空白。上大學,曾是他多年以前的夢想。雖然大學招收工農兵學員已經有六七年了,但是對他來說,可望而不可及。群眾推薦、領導批準和學校複審相結合的招生辦法,讓他一丁點兒機會都沒有。甭說他了,就連根正苗紅的靜怡,響當當的知青,不是也輪不上嗎!地主階級的狗崽子,想通過這個途徑上大學,無異於癡人說夢,簡直比登天還難。他所期盼的就是能有恢複高考的那一天,給他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去實現自己的人生理想,這個夢一做就是十年。十年,整整十年啊!一百二十個月,三千六百五十天,白駒過隙,時光荏苒,足以讓呱呱墜地的嬰兒長成書聲琅琅的學童,讓青春洋溢的臉頰刻滿歲月的滄桑。回望十年前,他還是一個風華正茂的青年,徜徉在知識的海洋裏,夢想著有一天能邁進高等學府的殿堂。誰知十年後,為人夫、為人父、當農民,他不想要的一樣兒都沒落下,升學、就業、深造,他想要的卻一樣兒都沒得到,這是多麼不堪回首的十年啊!韶華遠去,青春不再,理想殘存,心夢未圓,沒有希望時滿懷希望,希望到來了又猶豫彷徨。此時此刻,他的思緒如斷了線的風箏飄忽不定,心情像打翻了五味瓶,苦辣酸甜鹹一齊湧上心頭。恢複高考對他來說,不知是喜訊還是噩耗,應該高興還是哀傷,機會要抓住還是放棄,一時難以明辨,難以取舍,難以抉擇!這種困惑、忐忑、患得患失,完全是因為,他那失去的十年再也找不回來了!倘若是在十年前,他會信心百倍地接受挑戰,用實際行動去證明自己。可如今時過境遷,今非昔比,他的沉穩、從容和自信,早已蕩然無存,不由得讓他捫心自問:我還是當年的我嗎?那個渴求知識像吸水海綿的運旺哪兒去了,那個解不出題寧可不吃飯不睡覺的運旺哪兒去了,那個不服輸不懈怠不向命運低頭的運旺哪兒去了?他驚喜命運轉折的機會就擺在麵前,他慨歎伴隨時光失去了勇氣和自信,他自責苟且偷生的懦弱與膽怯……到現在他還沒想清楚,究竟要做出怎樣的選擇……

“哥,哥,你還在這兒愣著幹啥?快回家呀!”思琪見哥哥一聲不吭,任憑眼淚像斷線的珠子撲簌簌落下,知道他心裏太苦,等這一天等得太久了。

運旺從沉思中猛然醒過來,頭也不回地朝家裏跑去,根本沒管思琪。思琪苦笑著搖搖頭,趕緊去追已經走遠了的毛驢。

靜怡是在縣城聽到恢複高考消息的,當時她正在城裏看閨女。小勇和靜怡先斬後奏結婚後,翠玲非常生氣,很長一段時間不認靜怡,直到靜怡生下了女兒,才被迫無奈地接受。靜怡是在城裏坐的月子,孩子滿月後又去媽家住了些日子。過百歲之後,靜怡想帶著孩子回錢家莊,兩邊兒的老家兒都不同意,隻好留了下來,兩頭兒輪換著住,直到閨女過了周歲。靜怡得了一場病,她聽從大夫的建議,給孩子掐了奶,從此以後孩子就一直跟著奶奶,由奶奶一手帶大。靜怡過個把月來看一次,平時就留在村裏照顧小勇。

結婚頭兩年,特別是生了孩子以後,靜怡還動過選調進城的念頭,一家人如果都進了城,相互都有個照應。她也想過爭取個名額,保送去上大學。靜怡為此事還去了趟公社知青辦,見了知青辦的頭頭之後,她的心算是徹底涼了。這個頭頭不是別人,正是對長順耿耿於懷的燈籠褲。原來,燈籠褲依仗著在運動中的活躍表現和跟趙建國的特殊關係,當上了公社革委會副主任,主管知青工作。有他在這兒當政,能有小勇他倆的好果子吃嗎?靜怡這回算是徹底死心了。

一個偶然的機會,村小學的民辦教師嫁到了外村,靜怡頂替當上了掙工分的代課教師。三十幾個學生分五個年級的複式班,開始還真讓她吃不消。好在她上高中時有非常好的基礎,又時常利用去城裏的機會向母校的老師請教,很快就適應了新的工作崗位,也得到了公社同行們的認可。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沒過多久“四人幫”被粉碎了,在運動中靠造反起家的趙建國和燈籠褲都靠邊站了,錢家莊的二狗子被撤了職。“老、中、青”三結合組建村黨支部時,小勇被選進了班子,擔任支部書記和革委會主任。這樣一來,他就是想選調也走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