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靜怡對代課教師的工作挺滿意,但她對跨進大學校門依然充滿期待。一方麵是出於對教師工作的熱愛,渴望正式成為這支隊伍中的一員;一方麵是覺得自個兒的專業知識還不夠,需要繼續深造。自從擔任代課教師以後,靜怡的自學就沒中斷過,先是溫習了初中的課程,而後是高中,就在全部課程溫習接近尾聲的時候,傳來了恢複高考的消息。
靜怡知道高考需要名師的指點,她趕到母校逐科找老師請教,得到的答複是,全麵複習至少需要到兩三個月的時間,還抱回了一堆參考書。靜怡如獲至寶,風風火火地趕回錢家莊,要與知青夥伴兒們分享。讓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當年那些躊躇滿誌、蓄勢待發的夥伴兒們,竟然一個個都成了縮頭烏龜,不敢麵對挑戰了!小勇的情況明擺著,他根本不可能撂下村裏的事情去考什麼大學。思琪被倆孩子拴著,連個幫手都沒有,哪兒有時間複習功課呀,退一步說,就是真考上了,也不可能帶著倆孩子去上學呀!雅欣的身體一直不好,一年有半年的時間在養病,結婚五六年了還沒懷上孩子,把一家人都愁壞了,參加高考也是有心無力。最有希望的當屬運旺,但聽說複習最少需要三個月後,也不住地搖頭,臨陣脫逃了。因為從現在開始到考試,滿打滿算也隻有一個月多一點兒,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複習完全部的高中課程,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選擇放棄是痛苦的。尤其對運旺來說,放棄的是他夢寐以求、朝思暮想了十年的高考機會,這既宣示他與命運抗爭的完全失敗,更是他與人生理想的徹底告別,內心的痛楚與無奈,是外人無法想象的!秀媛怎麼也想不明白,運旺才剛從家裏出去的時候,還興高采烈、躍躍欲試的,總共過了不到倆鍾頭,咋就變得蔫頭耷腦、失魂落魄了呢?是誰有這麼大的魔力,讓運旺變得如此不堪一擊。
運旺的兒子誌遠和閨女卓凡正在院子裏玩耍,秀媛在一旁看著,哥哥六歲,妹妹三歲。見爸爸回來了,小誌遠喊著爸爸撲了上去,運旺一閃身躲開了,小誌遠撲了個空摔倒在地上,哇的一聲哭了。運旺依然沒理會,低著頭要進屋。
“你站住!”秀媛吼了一嗓子,趕緊上前扶起孫子,心疼地摩挲著,“你抽的這是哪門子風啊,孩子又沒招你惹你的,你躲啥呀?”
運旺釘釘似的站住了,看看怒視的母親,看看抽泣不止的誌遠和嚇傻了的卓凡,重重地歎了口氣。正在屋裏做飯的小英聽到了哭聲,腰上係著圍裙、舉著兩隻麵手從屋裏出來。秀媛氣憤地講了誌遠挨摔的經過,小英把麵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蹲下身去,抹了抹誌遠臉頰上的淚珠兒,“沒事兒的,誌遠是男子漢,不哭,爸爸又不是故意的!”
“咋不是故意的?我看他就是成心!自個兒心裏不痛快,拿孩子紮筏子!”秀媛忿忿地說。
“媽,您可別這麼說,誌遠和卓凡是他的親骨肉,他怎麼舍得!誰還沒個心情不好的時候,您也別往心裏去。”小英替運旺打圓場。
“行啦,行啦,你也甭替他掙口袋了!”秀媛從運旺的表情上,已經猜出個八九不離十,故意拿話激將他,“我看他這點兒就隨他爹了,紙糊的燈籠—經不了多大風雨,大戰之前上茅房—嚇尿了!但凡是個男人,頭頂著天,腳踩著地,甭說考個學了,就是生與死,又有啥了不起!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是人是鬼,太陽地兒見分曉!沒有說臨陣怯場,未打先降的!”
“媽,您就少說兩句吧,運旺不是您說的那樣的人!他是舍不得離開您、離開孩子!再說了,運旺的學習誰比得了啊,考個學那還算個啥?”小英和婆婆二人唱起了雙簧,一個唱紅臉兒,一個唱白臉兒。
“我就是個窩囊廢,我就是個慫蛋泡,行了吧?你們知道啥呀,離考試隻有一個月零幾天了,要考四科五門兒,一門課的複習時間還不到十天呢,我都扔了快十年了,就是要了命也弄不完啊!”運旺窩了一肚子火無處發泄。
“好啦,好啦,不考就不考,為這個著急上火,值當的嗎?十年都沒考,咱不也過得好好的嗎!不說這個了,先吃飯吧。”小英安慰道。
“你等這一天不是都等了十年了嗎,事到臨頭,咋又打退堂鼓了呢?”秀媛疑惑不解地問。
“媽,咱不說了,先吃飯啊!”小英朝婆婆使了個眼色,秀媛心領神會,不言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