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歌驚詫。但是她覺得自己突然明白了,在那麼多年前,當她喪失神智舉劍衝向夜照的時候,蘇謹儀為何會站在中間阻攔。他一把抱住夜照,背向夜歌——並非因為他隻願將性命交付夜照,而是他信任到足以用背而對的人是夜歌,他不想讓夜歌的手沾上鮮血,也相信她能夠收住手……
再去追究這件事,其實已經不重要。
“謹儀,這裏的事情完了以後,一起回去吧。開古董店,看看別人的人生也好,四處遊曆也好……一起回去吧。”
“好。”蘇謹儀撇了眼圍攏來的術師,嘴角勾起一抹清淺的笑意,走近夜歌,“一起回去。”
那一刻,天地都是靜的,急促的腳步都仿佛濃黑的墨汁,緩緩點進徹天徹地的一世清水裏,然後慢慢洇開,了無蹤跡。
“不同與人的存在,最後再給你們一次機會。你們是否會為朝廷所用,報效中州?”
“聽見沒有?”
時光不能倒流,卻可以變成令人恍惚的循環,不分起點,不分終點,隻停留在兩人背對而立的瞬間。
兩柄長劍,在夜歌與蘇謹儀手中上下翻飛,劃出一道道或者瑩藍或者雪白的光芒。那些光芒,在黑暗中流過,零零散散,竟變成雪花的影子,駐留在視線。像是哪一年冬天的夜晚,乘著月色,在夕照宮絕音閣的頂上,遙望落雪。又像是哪一個早晨,追逐奔跑在無限山蜿蜒的石階上,隨意抓起一把雪,向著前麵的人扔去。靜山雪舞中,該是有人站在那裏,眉眼清俊,笑容溫和。
於是,流動的時光化為從後背傳來的觸感,綿長和暖,無有生疏。
“夜歌,寬恕我……”
夜歌聽見聲音,呼吸陡然一滯,然而她來不及反應。隻能眼睜睜看著劍光翻轉。
從來都是這樣,歎息夢囈,往往意喻不祥。
靜山雪閃爍著逼人的光芒,直直插進夜歌的肩頭,帶著的力道,將她往後退去,直到將她生生定在牆上,動彈不得。她明白蘇謹儀要幹什麼,伸出手,拚命掙脫,卻發現自己被定在的石壁上,畫著巨大的咒符陣。原來他早已想好,要這麼做!
棄了劍的蘇謹儀站在遠方,結起複雜的手印。他的身側,靜靜臥著夜照。氣流開始劇烈回轉起來,不知來處的風肆意地呼嘯。那些宮廷的術師,目露驚詫。
就在這樣或許驚詫或許惱怒的目光中,蘇謹儀看著夜歌,忽然笑了——眉眼清俊,笑容溫和。
“你和蘇冷雨回絕音閣去,一起回去。夜歌,也許我能夠回來找你,無論如何,我……”
轟!
一堵石牆落了下來,隔絕了她的視線。
一切歸於寂靜。
咒符陣,突然失效。夜歌知道,隻有陣主在這個世間消失,咒符陣才會時效。她伸手拔去肩頭的劍,鮮血流了下來,竟然不覺得疼。
驀地,她聽見了蘇謹儀的聲音。像是剛才被巨響隔絕的聲音陡然變得清晰起來,然後久久回蕩,永不停歇。
“夜歌,我要你一生安好,一生無憂……”
“一生安好,一生無憂……”
似乎,有那麼一個人,站在某一年某一刻的靜山雪舞裏,眉眼清俊,笑容溫和。
然後他開口。
他說,我要你一生安好,一生無憂。
絕音閣之靜山雪 完
結筆於2008-3-16晚2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