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音閣尾聲 知與誰同
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回到絕音閣,和夜歌一起。
我並沒有見到夜歌姐姐,她一回來就進了自己的房間,一言不發,反鎖了門。
“是我把她硬拉出來的,那個時候,整座祭殿都要塌了。”帶我回來的蕭葉說著,歎了口氣。“這次,朝廷真是下了狠手想要毀掉幽姬。如果不能當作工具為己所用,就不計代價予以抹殺。蕭離已經回邊關,說如果不回去,恐怕連我們都不會放過。人對於和自己不同的存在,總是恐懼萬分。”蕭葉停了停,右手托腮,笑了笑,不無諷刺,“然而將我們造出來的,其實也是人。”
雖然沒有看見,但我眼前似乎出現的崩塌前的那一幕。穹頂碎裂,磚石崩落,而那個素衣女子扶著牆,搖搖晃晃地向黑暗深處走去。
——蘇謹儀在裏麵。
看似陰鬱,看似狠絕,不過是固執地堅持自己想堅持的那一個誓言。
我都明白了,夜歌怎麼可能不明白。
連著很多日子,夜歌都不曾下樓,而她的房間同樣靜得讓人心驚。
祭殿崩塌的時候,逝去的不隻是夜照、蘇謹儀。
或許,夜歌也在那一刻死了。
“沒有誰能夠幫她。一切全憑她自己。”蕭葉總是在我想叩響夜歌方麵的時候攔住我,輕輕歎息,“她需要時間,來麵對蘇謹儀和夜照的死,還有知道真相的你……”
日子就這樣過去。
那些我以為從來不曾存在的記憶,在被蘇謹儀帶走之後日漸清晰,包括我的父親、我的母親,我的姐姐,我自己,還有那天夜裏目光冰冷宛如惡鬼的夜歌。然而過去的事情,始終要過去,當已經逝去的時光和正要逝去的時光重疊,便沒有什麼東西,值得花費還未曾來到的時光去憎恨。
往往,忘記憎恨比忘記遺憾要來得輕鬆。遺憾這樣的東西,輕輕一碰,就是滿手的血淚。
夜歌偶有下樓,那一襲素淨的白衣,宛如鬼魅。她的眼睛裏,空無一物,然而視線觸及那架角落裏斷了一弦的古琴,她扭頭便走。
蕭葉說,那是蘇謹儀的琴。
夜歌姐姐從前說,閣裏的每一件東西,都承載著故事。那架琴所承載的,一定是夜歌過去的故事,故事中有一個人,那個人在很久之前無意中奏斷了弦,曾經答應過親手來接續,卻可能永遠都不會再回來。我不必再聽誰講述這個故事,從夜歌望向這架琴微微一驚的目光中,一切就已經明明白白。
夜歌把琴抱進自己房間。當天,六弦琴微微幹澀的音,斷斷續續地響了一夜。
後來,夜歌重新開始說話,她問,近來有沒有客人來店子裏。
後來,夜歌親自為進門的客人挑選字畫,她打開一個個畫軸,不厭其煩。
後來,夜歌和蕭葉坐著喝茶下棋直到天明,談笑風生。
……
時光流轉,昨日進門東張西望的小女孩,轉眼間,已經為人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