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是他先讓我來的,他馬上就回來。”
“那進來坐吧。”
她今天穿著一套白色的運動衫,肩上挎著書包,比上次見麵的時候還要瘦,兩隻原本不大的眼睛,現在看上去倒顯得大了。上次從醫院出來,蔣玲給了她一些錢,讓她買些有營養的食品,不知她買了沒有。看她的樣子,並不像曾經滋補過。蔣玲再一次為方文感到內疚。如果不是方文,她不會這樣。
“想吃餅幹嗎?我剛買了一些。有時候不想做早餐……”
趙征說她不想吃,但蔣玲還是到廚房裏拿來了一些,盛在小盤子裏端出來。
她以為他們已經分開了。方文說過,不會再幹那樣的蠢事。
“喝茶嗎?”她又進了廚房沏了一杯茶。
趙征沒動茶杯,也不吃餅幹。但奇怪的是,她看上去並不拘束,好像她一直是在這個家裏長大似的。
“方文請你今天來吃飯?”
“不是,他是叫我來住在這裏。”
“他沒跟我提過。”
“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今天我和我爸,家裏人吵了一架。”
“吵完架你就出來了?”
“嗯。”
蔣玲還沒有從驚訝中恢複過來。
“我跟他說了,我不想來,可他非要我來。他說一下課他就來。”
“哦,沒什麼。是不是你爸爸知道那事了?”
“沒有,我沒告訴他。”
方文回來了,一進來就看到趙征。
“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他說,不過顯得很高興。“你別怪她,是我要她來的,”他又對蔣玲說。
“我沒怪趙征,誰說我怪她了?她來我們家做客是好事。你再這麼說的話,方文,我可要不高興了。”
“別這樣,媽。就當是我誤會你好了。”
趙征坐在沙發上,低著頭,不參與他們母子的談話,好像他們所談的,與她無關。她隻是用右手中指不停地在腿上劃圈。
“你放心,我們現在隻是朋友,”方文說。“她爸爸一直罵她,那個家她待不下去了,我想讓她到我們家來住幾天。”
“是嗎?”
當然了,我們虧欠她,無論怎樣都是應該的。
“她想離開家,找個工作養活自己,”方文說。“我想她可以住在我們家,反正我們有那麼多空房間。”
“趙征是怎麼想的?”蔣玲問。
“不是說了嗎?她想找份工作,”方文很著急地說,以為母親因為上次的事還沒有原諒自己。
“那是你的想法。”
“我是想找份工作,”趙征抬頭望著她。
不知為什麼,每次趙征一用眼睛看她,她就會不知所措。
“你們想的太簡單了,現在工作那麼難找……”
“我隻想隨便找個工作,隻要能養活我自己就行了。隨便幹什麼,刷盤子、洗碗,隨便什麼都行。”
“是啊,爸爸認識那麼多人,他可以幫忙。”
“你打算一邊工作一邊讀書?”蔣玲問。她沒理會方文說出來的那些天真的語言,有時候她真不明白,方文也不算小了,可為什麼看問題老是像個孩子。他大概是永遠長不大。
“我不想讀什麼書,從來都不想,我覺得那是浪費時間。”
“你知道什麼!”雖然知道這樣說很沒禮貌,但蔣玲還是忍不住了,趙征那種自以為什麼都懂的態度激怒了她。“什麼叫浪費時間?你在該學習的年齡不學習,那才是浪費時間!”
“現在我們先不管這些,反正還在放假,趙征有一個月的時間決定以後還上不上學。先讓她住在我們家裏,好好想一想,或者她的想法又改變了呢。”方文說。
“我不會改變的,”趙征說,“我早就想好了,我不想上學,就是這樣。”
“好了,好了,別說了,以後再說!”方文生氣地打斷她。“我們有的是時間討論。怎麼樣,媽?”
“我想她爸爸會擔心她的,”蔣玲平靜了一些,“她最好是跟她爸爸說一聲。我並不反對她來我們家住一段時間。”
“那好吧,讓趙征給她爸打電話。”
“不,我不想打,他不會著急的,我死了他也不會管我。”
趙征十六歲的臉上是屈辱倔強的表情。
“如果你肯給你爸爸打電話,征得他的同意,我一點都不反對你住在我們家,”蔣玲盡量溫和地說。“但如果他不同意,我怎麼能讓你住下?你還沒有成年呢。”
“沒關係。我給她爸打電話,告訴他一聲。”
“她父親會怎麼想?”
“我不知道,先這麼決定了。”
蔣玲還想說什麼,但方文馬上抓住趙征的胳膊給她看,“看到沒有,看到沒有。”
趙征的胳膊上的皮膚青一塊紫一塊,她的臉馬上變得通紅,一個勁地躲避。“你讓開!拿出來讓我媽看看,要不然她不相信!”方文說著又去拉她:“還有脖子上。你看到沒有,媽?你難道沒有一點同情心嗎?”
蔣玲已經看到了,脖子上也是紫紅色的傷痕。這時趙征的眼淚落了下來,可是她拚命忍住,不讓自己哭出聲,結果她的喉嚨裏卻發出哽咽的聲音。
現在蔣玲還能說什麼,方文已經幫她決定了。如果她再不同意的話,一定要背上缺乏同情心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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