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飛曾經說我是個骨子裏就不溫馴的人,所以他才會一眼就決定把我帶入他的世界。我現在想想,大概就是這樣吧。這個世上,阿飛是最了解我的人。
一段時間過後,父母還是決定送我回學校念書。因為除了繼續上學之外,我好像再也找不到什麼合適的,可以做的事情了。他們用學校賠償我的那筆錢找了一所不錯的私立學校。為了遷就我,他們還把家搬到了學校所在的城市去。我心裏其實很明白父母的苦心,善良的他們總覺得虧欠我一些東西,所以雖然缺錢,他們還是把賠償金花在了我身上。因此,盡管我其實並不想再念書,我還是接受了他們的好意。因為對一對內心感到愧疚的父母而言,接受是比拒絕更恰當的做法。
生活似乎是在我重新回到學校之後發生了一點改變。起碼我有規律的作息。
可是,學校裏的一切,教室、黑板、講台、辦公室……都讓我深深厭惡甚至恐懼。我的每一個細胞似乎都在承受自己的極限。我無法忍受留在我心裏的陰影。他們像活在我身體裏的毒蛇一樣,無時不刻地向我發出致命的毒液,折磨著我。每當想到那個致命的傍晚,我的心就疼得揪起來。有誰知道我心裏悄悄藏著的憤恨、委屈和絕望?
可是我一再告戒自己要忍住,要忍住!忍是心上的一把刀,可我惟有這樣才能維持現在的自己。我的過去才不會被泄露。
我說過,我的靈魂早在那個畜生奸汙我的那一刻就已經從身體裏孤立出來了。後來活動著的是殼,靈,掙脫了世俗活在了一個獨孤淒厲的非善非惡的空間裏,等待肉體的風化……
哀莫大於心死。這是我那時意識到的,但真正體會其中的涵義則是在阿飛死了以後。
雖然回到了學校,可是我沒有辦法再去做回從前樣樣都要爭強好勝的自己。一個被硫酸毀了容的人即便做一百次整形手術也不可能“貌若天仙”,既然這樣,又何必做垂死的掙紮,給自己毫無希望的希望。我從今以後不會再強迫自己去爭取一些根本不屬於我的東西。
於是,我開始遲到、不按時交作業、不聽課,放任自己。老師責罵我、我罵不還口;她罰我打掃衛生,我無言以對地接受。我在別人眼裏成了一個性格古怪、自閉、又有點吊的傻瓜。大家開始議論我,因為他們不知道對什麼都麻木不仁的我,究竟是真的是傻瓜還是真的吊,因為傻瓜是不懂得怎麼吊的。
漸漸,開始有人向我挑釁,他們是在試我這潭水的深淺,如果淺,以後就可以下去遊遊泳;如果是潭深水,那就要小心,避免淹死自己。我懶得去理睬他們,我隻是潭死水,這個秘密沒有人知道。他們要我怎麼樣,我就照做給他們看。有時候不給任何反應恰恰就是最好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