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偌大的機場大廳裏,看著來來往往的人,他們就好像是頭頂不停變幻著的雲彩一樣。送人的,被送的,拖著行李的,兩袖清風的……悲傷、喜悅,形形色色的表情掛在臉上,好像一部連續劇。我靠著那堵落地玻璃牆,冷冷地旁觀他們,他們演繹人間的悲歡離合,而我就像一個置身事外的觀眾。
窗戶外麵是一大片停機坪,從這裏看過去,上麵停著很多架飛機,亮著心心點點的光,閃啊閃的,在傍晚的暮色下璀璨得令人目眩。和裏麵這些矯情的畫麵倒形成強烈的對比。
耳邊突然響起了“轟——”的一聲,又悶又長,仿佛是人硬生生將鋼筋插入身體又拔出似的。我抬起頭,麵無表情地望著天空。飛機起飛了,那巨大笨重的機身從我們頭頂飛過,然後越飛越高,越飛越高,飛到了天的最高處,小的就像一隻鳥,最後再也看不清它的形狀了。V V就坐在那上麵,然後,飛機會平安地降落在美國,她完全安全了。
舍不得嗎?馬克朝我走過來。
我笑笑,有什麼的,要走的總歸還是得走。
餓不餓?跟我去吃飯怎麼樣?他建議。
還去上次那家?我輕哼一聲,站直身體。
那裏不好嗎?他反問我,顧自往前走。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風衣,就是我們第一次見麵時穿的那件。走路的時候,風衣的下擺會帶著風,很個性的樣子。
我始終覺得衡量一個男人是不是有味道看他穿風衣就知道了。長的好看的男人穿風衣卻不一定好看,這種男人多半是臉蛋漂亮但缺乏耐心,很膚淺。穿風衣不光得身型好,更重要的是自身的那股“勁”。馬克好像是有“勁”的典型,他身上永遠不缺乏那種與身俱來的霸氣,說話明明很儒雅近人但你絕對不敢對他逾距放肆,這點和阿飛很像。
不想去嗎?見我沒有反應,他轉過身來問我。
好吧!我懶懶地挪動步子跟在他身後。到哪裏吃飯或者吃不吃飯對我而言都無所謂。事實上,今天晚上會有大動作,有個人聊著天陪你度過那個忐忑的鍾點也許並不是什麼壞事。
想吃點什麼?馬克看著菜單問我。如果無所謂,那就還是老規矩,我代勞了?他稍稍抬眼算是征詢我的意見。
我點點頭。
他合上菜單對著服務生耳語了幾句。
今天這裏怎麼沒什麼人?我環顧四周,發現這個餐廳居然隻有我們兩個人來用餐。
馬克聳聳肩,不好嗎?更安靜點。
我挑眉,不再說什麼。其實,有沒有旁的人吃飯又與我何幹呢!
V V對你的意義很不一樣吧?馬克突然饒有興致地看著我問。雖然你不說但我感覺到了你的失落。除了她之外我幾乎沒看到過你對誰那麼在乎,甚至是發狂了。他的寓意頗深。
我確實是有些失落沒錯,不過並不僅僅是因為她回美國,而是我不知道我們以後會不會還有重逢的機會。我接下去要做的事情所需要付出的代價或許是我根本沒命可以看到明天的日出了。所以,對於可能的“生離死別”我小小發一下感慨總還是可以的吧?
那你不覺得你對於我的意義也很不一般嗎?我往椅背上靠了靠,收回心思,瞥了他一樣,決定順著他的話往下說。
怎麼說?他顯得有些好奇。
除了V V,我活著的朋友就隻剩下你了。你說她對於我意義不一樣,那你是不是也應該是呢?
你能把我歸類為你的朋友我很高興。馬克說。不過這樣是不是意味著我也應該有義務為你做一些事情呢?
你已經為我做了許多事情了。你替我訂了最快的機票送V V回去。
我說的是實話,他確實已經為我做了許多,而我也虧欠他越來越多。
馬克搖頭。這些隻是小事。
足夠了。
我伸出右手,放到桌上,手指在透明的高腳水杯的下方輕輕摩挲。
知道嗎?當你避重就輕的時候總讓別人覺得很慌亂。馬克說。
慌亂?
我不懂自己有什麼事情是可以令見慣大場麵又向來但定自若的馬克有這種感覺的。
怎麼慌亂?
好像有事情將要發生。就是那句話。馬克打了個響指。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我譏諷一笑。這麼可怕?怎麼不說是“沉默地爆發”?
也可以。
他靜下來,不說話,但他的眼神告訴我他在期待我繼續。
我低下頭,看著毛衣上的扣子。
我從來沒有像信賴她一樣去相信和依賴一個人。
掙紮著我覺得還是應該對他說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