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聆帶著一眾舉著燈籠的婢女退下。
窗外蛙聲蟲鳴聒噪不已,書桌上橘紅色的油燈投了坐在座椅上的那人的輪廓在牆上,恍恍惚惚明明暗暗,為本來就莫名的氣氛平添了許多的僵硬。
但這已經比讓我見竺鄴好了很多。
“嗯……那個……”身側的手在看不見的地方使勁攢緊衣袖,我看著賀蘭秋,卻又眼神飄忽,“今晚,要叨擾賀公子給我留一處睡覺的地方了……”
賀蘭秋很有風度地低頭打著算盤,時不時用筆在一個本子上記下數目:“隻要從夢魘中醒來,公主今夜便不會再受驚。”話語很簡單,一晚上不可能入魘兩次,你該回寢殿的回寢殿,我這裏給不了你的住處。
寄人籬下,總是要低頭的。我完全忘記這是自己的公主府,有些委屈地徐徐道來自己夢魘的內容,又說到蘭苑隻不過是為了讓青聆去陪自己的妹妹,而且千般萬般地保證隻是這一晚上打擾而已,我睡貴妃榻他睡床。
可說完最後一句,似想到了什麼,我環顧整個屋子,哪裏有什麼貴妃榻?又怎麼可能有貴妃榻!那明明是女人家的屋裏才有的東西!
也就是說,他睡床,我隻得睡地上。
我猶豫好半天,覺得大夏天似乎打地鋪也是挺好玩的,方能接受這個事實,給他補上一句:“啊不不不,你睡床,我睡地上,絕對不會打擾你。”
賀蘭秋似乎隻有對不必要的人才開啟高冷模式。不巧,我對於他來說就是個不必要的。一段解釋聲情並茂,他眼皮都沒抬一下,指下算盤絲毫不亂,筆下記錄井井有條,明擺著就一副我說了什麼他都沒聽進去的樣子。
我有一種精心做了一桌子菜卻被人在我轉身之際全部倒掉的泄氣感,隻是平日裏該厚臉皮的時候臉皮薄,該臉皮薄的時候臉皮厚,我此刻臉皮不能薄,隻好朝他的書桌移了兩步,躬身視線與他持平,道:“你這是默許我了?那我自己去櫃子裏抱被子睡地上了啊!”我轉身就跑,得趕在他拒絕之前把被子鋪好倒在地上說什麼都不起,無賴這種方法是極好的。
誰知他連拒絕都沒有,反倒是我急匆匆地找了一個又一個的櫃子,一床被子也沒找到,差點當場爆粗口。
我一屁股坐在不遠處的木椅上,一臉幽怨地望著他。許是我的忽然安靜讓他有些捉摸不定吧,他終於在將算盤歸零的時候,抬眼看向我。
“竹苑那邊也可以去,還可以不用睡地上。”
我嗬嗬一笑:“我就喜歡蘭苑,你能怎麼著?再說青聆都回去了,你也不能讓我自己拿個燈籠再走回寢殿吧?”
賀蘭秋將筆掛上筆架,終於問道:“那公主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