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了,落日的餘暉灑向梓溪村,張梓溪斜倚在村口的龍柏樹下,靜靜地看著天邊火紅的晚霞。
她最愛看晚霞了,張梓溪的心裏湧起了一絲苦澀。他顫顫巍巍地舉起手裏的煙鬥,遞到嘴邊,狠狠地吸了一口。張梓溪今年已經九十歲了,歲月將他變成了一個枯瘦老人,哪裏還能看得出曾經那個英俊的少年呢?對他而言,過去的一切用不了幾年就會塵歸塵,土歸土,隨風而散。他緩緩地側過身,輕輕地撫摸著龍柏樹幹上的龍鱗,喃喃自語道:“老夥計,你也累了吧?”
“爺爺,回家吃飯啦!”這時,張梓溪的孫子張嘚嘚朝著村口的龍柏樹跑去,小孩還很年幼,大概五歲的樣子,奶聲奶氣,十分可愛。
“老張,你家小娃娃這嗓門可真是越來越大了啊!”從田間耕作回來的老牛頭笑著對張梓溪說道。“那可是俺家小娃娃啊!”張梓溪咯咯咯地笑了起來,他輕輕地抖掉了煙鬥裏的旱煙絲,緩緩站起身,把煙鬥當拐杖,和孫子一道慢慢地朝家裏踱去。
張梓溪如今已老邁不堪,但有關他的傳奇故事卻仍然在村子裏流傳著。然而,村民所了解的,也隻是張梓溪傳奇人生的冰山一角而已。這究竟是怎麼一個傳奇的人生呢,別急別急,故事還得從頭慢慢講起。
梓溪村是個普通的村子,沒人知道梓溪村的先人們從何處來,當然,村民們也不在乎自己的祖先從何處來,梓溪村的人們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淡生活。村子裏有一條小河,喚作梓溪,童年時的張梓溪天天都泡在溪水裏,張家世代打漁,小梓溪一入水就好似龍入大海。梓溪裏有各種各樣的魚,發著金光的黃金魚,迅疾如電的閃電魚,會化成飛鳥的鯤鵬魚。然而,張梓溪最喜歡吃的還是五彩斑斕的彩虹魚,彩虹魚極難捕捉,就像彩虹一樣虛幻,被捉到了便會化成一道虹光逃之夭夭,村子裏隻有張家祖傳的魚網能夠讓彩虹魚無處遁形。
梓溪村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說它大吧,它卻隻是一個小村子,說它小吧,村民們一輩子都待在村子裏,村子就是他們的世界。整個村子位於方方正正的一小塊陸地中央,而陸地的四周就是虛無的黑色,這塊陸地就好像一塊孤島,靜止地懸浮在這無邊無際的宇宙中。村民們始終牢記祖訓,千萬年來鮮有人敢邁向大陸邊緣,據說邁過邊緣的人從腳到頭慢慢被黑暗的泥沼吞噬,而後蹤跡全無。村民們一直都在這四四方方的土地上耕耘著,生活安逸無波瀾。
不出意外的話,張梓溪就該在這方土地上打一輩子的魚,而張梓溪兒時的夢想就是在後院的菜園旁挖一個小池塘,然後把捉到的彩虹魚養在池塘裏,一條變兩條,兩條變四條,四條變八條,天天都有彩虹魚吃,紅燒,清蒸,糖醋,小梓溪想到這樣的美好生活嘴角就情不自禁地掛上了兩道亮晶晶的口水。
記得張梓溪那年五歲,還在和爺爺學打漁,祖傳的煙鬥還叼在爺爺的嘴裏。“梓溪呀,去給爺爺拿點兒旱煙絲。”爺爺躺在搖椅裏,眯著眼,躺椅輕輕地晃動著。張梓溪從不起眼的角落裏翻出一個古樸的小木盒,從小木盒裏掏出金黃燦爛的旱煙絲,拿給了爺爺。之後張梓溪就拿著爺爺給他做的小木鏟跑到後院去挖池塘了。小梓溪挖了三天,終於挖出了一個及膝的小方坑,然而這和他想象的池塘還差著十萬八千裏呢。
張梓溪不記得自己的父母,隻知道自己有爺爺。爺爺說張梓溪是河裏的小魚精,被他給網住了,而且還是最醜最笨的大頭魚。張梓溪可不信,他想,就算我是魚,那我也是最漂亮最可愛的彩虹魚。
爺爺當然是在撒謊,張梓溪那麼愛吃魚怎麼會是魚呢?那年梓溪娘生小梓溪時難產,而後病重,梓溪爹和梓溪爺在河邊不眠不休地打了三天三夜的漁終於打到一條彩虹魚,和黃金魚,閃電魚,鯤鵬魚等各種魚一起放在祖傳的大鍋裏,熬製出了一碗包治百病的萬魚湯。然而,梓溪娘卻仍舊不見好轉。要知道,在瘟疫橫行的那年,這湯可是挽救了全村人的性命,不知道把多少人從鬼門關給拉了回來。
梓溪村的後麵是高聳入雲的絕壁山,梓溪便是從那大山深處潺潺流出,相傳在絕壁崖的石頭縫裏長著回魂花,那是神仙藥,吃了它就可以舉霞飛升,救人性命更是不在話下。然而,傳說隻是傳說,千百年來都沒有人見過回魂花,而且那絕壁山壁仞千丈,絕壁如刀削一般光滑,更別提在石縫裏找花了。梓溪爹看著梓溪娘日漸虛弱,將不久於人世,心如刀絞。於是,不顧爺爺和梓溪娘的勸阻,在夜裏趁爺爺和梓溪娘熟睡後偷偷帶上幹糧和祖傳的斧子,就一頭紮進了絕壁山。然而,直到梓溪娘過世,梓溪爹也沒有回來。那絕壁山自古就是有進無出,無人敢進,留下的傳說也就隻有回魂花。梓溪爹大概是從絕壁掉入了虛無的黑暗裏,再也回不來了。
於是,小梓溪出生不久就和爺爺相依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