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3 / 3)

在我國清代,官場欽榮有特殊的程序和含義,有別於貴族茶道、雅士茶道、禪宗茶道。在隆重場合。如拜謁上司或長者,仆人獻上的蓋碗茶照例不能取飲,主客同然。若貿然取飲,便視為無禮。主人若端茶,一意即下了“逐客令”,客人得馬上告辭,這叫“端茶送客”。主人令仆人“換茶”,表示留客,這叫“留茶”。

茶作為有特色的禮品,人情往來靠它,挖門子搭橋鋪路也靠它。機構重疊,人浮於事,為官為燎的,“一杯茶,一包煙,一張‘參考’看半天”。茶通用於不同場合,成事也壞事, 溫情又勢利,茶雖潔物亦難免落入染缸,常扮演尷尬角色,借茶行“邪道”,罪不在茶。

茶入商場,又是別樣麵目。在廣州,“請吃早茶!”是商業談判的同義語。一盅兩件,雙方邊欽邊談。隔著兩縷嫋嫋 升騰的水氣打開了“商戰”,看貨叫板,討價還價,暗中算計, 價格廝殺,終於拍板成交,將茶一飲而盡,雙方大快朵頤。沒茶,這場商戰便無色彩,便無詩意。隻要吃得一杯早茶,縱商戰敗北,但那茶香仍難讓人忘懷。

茶入江湖,便添幾分江湖氣。江湖各幫各派有了是是非非,不訴諸公堂,不急著“擺場子”打個高低,而多少講點江湖義氣,請雙方都信得過的人物出麵調停仲裁,地點多在茶館,名叫“吃講茶”。這不為錯,茶道之宗旨就有“致清導和”一說。

茶道進入社區,趨向大眾化、平民化,構成社區文化一大特色。如城市的茶館就很世俗,《清稗類鈔》記載:

京師茶館,列長案,茶葉與水之資,須分計之;有提壺以注者,可自備茶葉,出錢買水而已。漢人少涉足,八旗人士,雖官至三四品,亦廁身其間,並提鳥籠,曳長裙、就廣坐,作茗憩,與困人走卒雜坐談話,不以為懺也。然亦絕無權要中人之蹤跡。

民國年間的北京茶館溶飲食、娛樂為一體,賣茶水兼供茶點,還有評書茶館,說的多是《包公案》、《雍正劍俠圖》、《三俠劍》等,顧客過茶病又過書痛;有京劇條社,唱戲者有專業 演員也有下海票友,過茶癮又過戲癮;有藝茶社,看雜耍,聽相聲、單弦,品品茶,樂一樂,笑一笑。

文人筆下的茶館雖不甚雅,卻頗有人間煙火氣,在老殘先生的“明湖居茶館”,可頎賞鼓書藝人王小玉的演出;在魯迅先生的“華老栓茶館”裏可聽到殺革命黨的傳聞並目睹華小栓吃人血饅頭的鏡頭;在沙汀先生的“其香居茶”可見 到已成曆史垃圾的袍哥、保甲長、鄉紳之流;在老舍先生的“茶館”裏你更可見到1889年清末社會各色人等,什麼聞鼻煙的、玩鳥的、鬥蛐蛐的、保瞟的、吃洋教的、特務、打手 …… 等等,最後是精明一生的王掌櫃解下腰帶了其一生。…… 總之,一個小茶館就是人間社會的縮影。

茶已是俗物,日行之必需。客來煎茶,聯絡感情;家人共飲,同享天倫之樂。茶中有溫馨。茶道進入家庭貴在隨意隨心,茶不必精,量家之有;水不必貴,以法為上;器不必妙,宜茶為佳。富貴之家,茶事務求精妙,可誇示富貴、誇示高雅,不足為怪;小康之家不敢攀比,法乎其中;平民家庭縱粗茶陶缶,隻要烹飲得法,亦可得條趣。茶不孤傲怪僻,是能伸能屈的木中大丈夫。

綜上所述,茶作為俗物,由“茶之味”竟生發出五花八的茶道,可叫官場茶道、行幫茶道、情場茶道、社區茶道、平民茶道、家庭茶道,茶中有官氣、有霸氣、有匪氣、有江湖氣、有市儈氣、有脂粉氣、有豪氣、有小家子氣,這一切都發端於“口腹之欲”,其主旨是“享樂人生”,非道非佛,更多儒學的內蘊。為了學問完整些、係統些,我們可概稱為“世俗茶道”。

進入80年代,生活節奏加快,市麵出現了速溶茶、袋泡茶。城市裏最便民的還是小茶館,飲大碗茶,花錢少,省事, 是最經濟實惠的飲料。小茶館和賣大碗茶的增多使飲茶的富貴風雅黯然失色。中國老百姓最歡迎的還是世俗茶道(主要指大眾化茶道)。中國人在,茶道在,但茶道不會再是明清時代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