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肖璞下午睡得太久,姍姍來遲,嫋嫋婷婷地走過來。她已經生得明麗動人,潑辣又冷豔。

見了容六,她仰起小下巴,說:“喲,瞧瞧,這是誰啊。”

容六笑了一笑,道:“好久不見。”

“你太太呢?怎麼沒跟來,一個人不會寂寞得慌嘛?”

肖騰皺起眉,正要出言阻止,容六倒是坦蕩蕩地回答:“我離婚了。”

肖璞嗤笑一聲:“這就離婚了呀,倒挺快嘛,不是真愛嘛,怎麼又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啊。”

柳凝說:“哎,肖璞,你帶來的那個酸梅幹,酒店裏還有不?我有點惡心,特別特別想吃酸甜的。”

肖璞瞪了容六一眼,轉身走開。

肖騰道:“不好意思。她太失禮了。”

“沒事。”

柳凝也幫著打圓場:“哎,肖璞就是有點刀子嘴,她不是故意要戳你傷口的。”

容六笑了:“沒什麼,這對我來說不算揭傷口啊。”

“……”

他越是大度,兩人越是同情,柳凝更是唏噓不已。

“……”容六無奈道:“實話和你們說吧,省得你們拿我當玻璃心肝,小心翼翼。我是真的沒事啊。我跟譚瑤感情挺好,但不是你們想的那種。我們的婚姻和愛情無關的,純粹因為她希望我能幫這個忙。”

“……”

“我那時候,正好對婚姻不是很有所謂,又欠過她不少人情,就把這個婚結了。加上我也有所圖,各取所需吧。”

“……”肖騰不敢問容六有什麼所圖,又是需的什麼。反正不論如何,他需要謹記的就是,那些都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一旦需求關係結束,婚姻自然也就結束了。所以我沒什麼遺憾的。隻是,當然了,我們這樣的父母,對思思來說未免有些欠負責。”

這邊的沉默裏,椰殼炭火上滋滋作響地烤著龍蝦,那邊容思在奶聲奶氣地纏著要肖隱哥哥給她講故事。

柳凝說:“思思好可愛。”

容六笑道:“是吧。我都沒想過我這輩子能有這麼個女兒。”

柳凝豔羨道:“我也想要個女兒!特別特別漂亮的那種!有秘訣傳授嗎?”

容六說:“其實思思是試管嬰兒,請了代理孕母的。”

“啊?”

“譚瑤子宮條件不好,就不讓她冒風險,多受罪了,”容六摸摸鼻子,“而且我倆也根本不可能親熱啊。”

“……為什麼。”

容六看著他,像是奇怪於他問出這個問題:“呃,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歡什麼。”

肖騰心頭一動,但隨即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容六的意思隻是他不喜歡女人而已。

“再說了,要以傳統方式結婚生子的話,譚瑤把眼一閉牙一咬,隨便找個人就行了,又何必對我軟磨硬泡。我們基本上就是哥們的關係啊。”

短暫的那麼幾秒裏,肖騰生出一點輕鬆的,接近於快樂的感覺。但他迅速掐滅了這種不合理的情緒。

他禁止自己為和容六相關的事而有過多情緒波動。

柳凝說:“哎,你說得這麼瀟灑,但不管怎麼說,你和思思都蠻辛苦,單親家庭不容易的。”

“還好,”容六笑笑,“慢慢習慣吧。成年人,是要為自己的任何決定而買單的。”

獨自帶孩子多年的單親爸爸肖騰對此保持沉默。

容六道:“思思缺了點母愛,但她大一點會理解的。畢竟這世上,豈能人人都圓滿呢。”

容六又笑嘻嘻說:“雖然譚瑤是沒什麼時間陪她,但我有的是時間呀。”

“……”

能把無所事事遊手好閑說得這麼清新脫俗。

柳凝福至心靈:“對了,思思可以認我做幹媽!”

容六笑道:“好啊。”

柳凝又看著肖騰:“你可以當幹爹!”

容六微微一愣,又笑笑,望著他。

肖騰麵無表情道:“我不要。”

不管容六和譚瑤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都和他無關。

容六可能確實不愛她,那不表示容六就一定愛著其他的誰。

那時候,容六是真真切切地舍他而去的。

內裏原因,他在這三年裏,反複思想過很多很多次。

最後他參悟出的道理是,其實原因並不重要。

在一場失敗的感情裏,很多人都會想知道究竟“為什麼”。

除了為了追根究底的那一口氣之外,更多是抱著“你不喜歡我什麼,那我改就是了”的執念。

好像隻要知道了答案,就能拿到通往那個人心底的鑰匙一般。

可事實上,真的能改嗎?

人類是最善變,也最難以改變的動物。

當他離開你,就是因為,他知道,你改不了。

柳凝接了個電話,邊起身去旁邊,壓低聲音長聊去了。

這電話足足聊了有半小時,言談之間神色甚是甜蜜,不用說肖騰也知道電話那頭是誰。

容六將啤酒拿在手裏,時不時表情怪異地看看她,又看看肖騰,像是十分糾結,又像是覺得不該多言。

半晌他終於忍不住問:“呃,柳凝這是,在跟誰打電話?”

肖騰回答:“她先生。”

容六“噗”地噴了口酒。

“……她老公……沒在這裏嗎?”

肖騰答:“他太忙了,在國內,沒跟來。”

容六憋著似的從喉嚨裏咳了一聲,說:“哦……”而後就沉默了。

安靜了許久,容六又說:“那你……”

“怎麼?”

“你還是單著嘛?”

“……”這麼直接問人隱私真的好嗎。

肖騰沒回答,但容六看起來好像有點高興。

這也太幸災樂禍了吧。

原本這沙灘燒烤晚餐,是衝著著名的日落來的,但下午天空一直陰著,天公不作美,他們都覺得欣賞日落無望了,並不抱什麼期待。

然而夕陽在墜入海中之前,卻意外地從雲層間探出了半臉。

猝不及防的,整個海麵瞬間美麗而壯闊,沙灘也突然安靜了。

天空絢爛,晚霞斑斕,海麵平靜,這一日之間最美的片刻。

遊人紛紛拿出手機拍下這意外而來的餘暉之美,畢竟這壯麗夕陽之下的海灘上,發生的任何事情都如同風景畫麵。

牽著狗走過的老人,深情擁抱的情侶,海邊挖著海螺的肖紫,笑著高高舉起容思的肖隱,還有他身邊的容六。

落日的金光投在青年臉上,側麵成了一道優美得疏離的剪影。

鮮衣怒馬少年時,一夜忘盡長安花。

這些年來,他在夢裏數次端詳過青年安靜無聲的臉,而口不能言,就像現在這樣。

他看著那光影變化,仿佛能聽見自己那時候心髒裂開的聲音。

容六轉過頭來,看著他。

肖騰立刻掉轉了眼光。

夕陽越來越低了,最後成了一絲亮線,從那海天交接之處消失了。漸漸的,天色愈發陰暗,大海成了幽靜的藍黑色,遠處的城鎮已經燈火通明。

餐桌上的蠟燭都點起來了,沙灘上俱是星星點點的燭光。烤好的海鮮紛紛送上桌,樂隊也開始載歌載舞。

啤酒甚是醇厚,烤好的龍蝦灑上辣椒,抹上專門的醬汁,飽滿的味道混著辛辣的香氣,讓桌上一下子就熱鬧了起來。

吃飯素來是個很易於促進溝通的場合,加上畢竟年輕人多,聊得來,譚密又是個八麵玲瓏的少年,言語之間處處得人喜歡,熱絡氣氛很有他的一份功勞。

容六好像也活躍了很多,講著笑話,帶著大家玩殺人遊戲。肖騰感覺得到他家孩子們的人心又在慢慢被收買過去了。

初時的尷尬和冷淡過後,他們始終會記起當年和容六相處的快樂時光,容六始終是那個有趣聰慧的年輕人。記憶會被喚起,感情也一樣。

就連他自己在初見容六的時候,都思潮起伏,有過片刻的震撼動搖,又何況孩子們呢。

待得大家都酒飽飯足,遊客紛紛散去,樂隊也已停了表演,這夜晚差不多該結束了。

兩家人告了別,各自回去休息,雖然他們的別墅也就在咫尺的距離而已。

上樓的時候,肖紫怯生生地叫:“爸爸。”

“嗯?”

“明天,我能和容六叔叔一起玩嗎?他們叫我過去。”

肖騰道:“可以。”

肖璞在一邊嗤了一聲,表示不屑和不滿:“叛徒。”

隻有她堅定地討厭著容六。

肖紫嘟著嘴:“幹嘛啦,爸爸都說可以了……”

“爸爸那是大度,大人不計小人過。不代表我們不介意。”

“……”

肖騰都沒想過這麼正麵的形容會被用在他身上。

肖騰麵無表情地說:“介意什麼,他又沒虧待過你們,也沒對不起我們家。”

容六對他的孩子們是非常盡心的。他自己不是一個好父親,那些時日裏,容六很好補足了他的角色,花了許多時間照顧和陪伴他們。

他也許有立場對容六心存怨怪,孩子們卻沒有。

不,肖騰想,其實連他也並沒有那種立場。

要怨也無非是怨容六的變心離去。但其實容六一直沒有變過啊。

容六從來都肆意地生活,無所羈絆,無所忌憚。覺得有趣便去追逐,失了興趣便斷然放棄。從不隱瞞,十分坦蕩。

容六就是這樣的,這樣的就是容六。他從第一天起就明白這個道理。

變的人其實是他自己。

從無心到有心。

所以才會平白生出那些令人痛苦的癡妄。

肖璞不悅道:“什麼沒有對不起啊,他……”話及一半,她又止住了,嘴唇動了動,終究沒說下去,隻衝著肖紫哼哼:“反正不準去。再去跟他要好的,都是叛徒。”

肖紫嘟起嘴,肖騰說:“不鬧,早點睡。”

父親的威嚴還是在的,孩子們再無異議,乖乖散了。

肖騰回到臥室,在窗前站了一會兒,外麵星火點點,散落四處,依稀似乎能看得見鄰近別墅內的燈光。

肖騰深吸了一口這深夜冰涼的空氣,以平息這一日下來,心裏那點灼痛的躁動。

這隻是第一日而已,還有餘下的幾天時間,他都要和容六在這陌生的海島上共處。

即使隻是普通朋友,他也希望容六多呆在他身邊。

這種時光是快樂的,雖然是隱秘的快樂。隻是這種快樂的鈍痛,於他的年紀而言,太不合適了。

次日,他們早早的就迎來了不速之客。

“來叨嘮一下你們,”容六風度翩翩地笑道,“思思老鬧著要跟哥哥姐姐玩。”

容思是很討大家喜歡的,眼睛大頭發軟,小胳膊小肉腿,說起話來奶聲奶氣的招人疼,又見人就愛笑。帶上這塊敲門磚,去哪兒都好使。

她現在穿個小裙子,顯得特別乖,站在門口說:“哥哥姐姐!”

肖璞對容六沒好氣,也隻能不軟不硬地回應:“真不巧啊,我們要出門了。”

容六笑容可掬:“去哪兒啊?”

肖紫說:“我們要去南灣浮潛!”

“那太巧了,我們也有去浮潛的打算呢。”

“……”

譚密也笑道:“是啊,我們就是來放鬆的,沒什麼具體安排,跟著你們一起活動唄。”

“……”

肖騰開口了:“但帶這麼小的孩子,不合適吧。”

柳凝立刻接話:“思思我來帶啊。剛好這些活動我都不能玩,我在這陪她。”

肖隱也自告奮勇:“那我也留下來幫忙,你們放心好好玩。”

“……”

一行人各懷心思地到了南灣,這裏是海上活動的中心,浮潛深潛,水上摩托,飛魚降落傘,快艇香蕉船,五花八門,甚是熱鬧。

下水玩的人群裏不包括肖騰,他隻負責麵無表情地站在那嚴肅地監督,視察。

天空中遠遠近近的有些降落傘,忽高忽低,色彩絢麗迷人,肖紫看著羨慕不已:“爸爸,我可以玩一下水上降落傘嗎?”

肖騰一票否決:“不行。危險。”

他們到海島度假不是一次兩次了,這種看起來過於刺激的運動,他從來就沒批準過。

“……”

“不危險啊,”容六接到他冷冷的眼光,忙摸摸鼻子,“我意思是,你不能這樣簡單粗暴地拒絕孩子啦。”

“……”肖騰看了一眼小女兒委屈的小臉。

作為父親,他的心態也許和以前是有些微不同了。

過了一陣,肖騰說:“我先試試。如果我試過覺得不危險,你再去。我覺得不行,你就不能去。”

為人父母,難免會以自己的經驗來強行為子女指導。而這個事他連經驗都沒有,的確不能隨意否決。

他此言一出,場上頓時安靜了。

肖璞說:“……怎麼辦,為什麼這樣我反而更擔心啊。”

肖霖也開口了:“爸你年紀不小了。”

“……………………”

容六笑道:“這樣,你們爸爸願意當先行者,這是好事啊。不放心的話,我陪他一起吧,大家都安心點。其實很簡單的。”

肖紫說:“好啊好啊!”

肖紫又是開心又是緊張。

肖騰很有種被趕鴨子上架的感覺,他並不想跟容六來個雙人降落傘,但至此他也不好當眾說什麼。

教練給他做了個非常簡單,他覺得簡直是粗糙的訓練,而後就穿上救生衣,帶上手套,和容六一起站到快艇尾部。

快艇發動的時候,女兒們在各種尖叫:“爸爸加油!”

“……”加什麼油啊。

容六轉過頭看著他,微笑道:“不要怕!”

開什麼玩笑,他怕過嗎?

快艇開始在水麵上加速,牽引著降落傘,帶著他們慢慢升高。

沒一會兒他們就到了相當高度,船在腳下已經顯得很小,風在耳邊呼嘯,獵獵撕扯,似要掙斷傘繩的感覺。

肖騰在八十米的高空,俯瞰著下麵清澈磅礴的海。

被一堆安全帶勒著,其實很不舒服,但這時候他忘記了那些討厭的不適。

海麵在陽光的照耀下,猶如細細的碎金一般,光芒閃動。水色藍得令人心醉,因為深淺不同,遠近海水顯出不同的藍色,船好似在調色盤上開過一般。湛藍的海洋,碧藍的天空,真正的海天一色,交織難分。

這是在這樣的高度才能看得到的景色。肖騰淩駕於這美景之上,驀然生出種想要大喊大叫的衝動,當然也隻是衝動而已。他始終沒有表情,緊緊閉著嘴。

容六看著他,笑著說了句什麼,風太大了,他沒聽清,問:“什麼?”

容六湊過來,將嘴唇貼在他耳上,肖騰震了一下。

容六大聲在他耳邊喊:“好玩嗎?”

“……”

快艇調整速度,放鬆繩子,讓他們緩緩下降,落到水麵,點起一片浪花。

肖騰被濺了一臉的水:“……………………”

容六立刻伸過手來,以手指替他抹去那些水跡:“沒事吧。”

“……”

其實隻是很短暫的,並無其他意義的碰觸。然而這指腹劃過他的臉頰,就像烙鐵一般,又令他有了那種痛感。

青年將手收回去,重新抓住安全繩的時候,不知有心或是無意,連他的手也一同抓住了。

“……”

肖騰沒有反應,青年也沒有,像是沒有察覺,或者不在意似的,就那麼抓著。

快艇重新加速了,傘繩繃緊,他們複又升上空中。

再無人出聲了。這藍天之下,碧海之上,屬於他們的安靜的十五分鍾。

青年在他身邊,緊貼著他,握著他的手。他們獨自在高空中,宛若遠離那人世間。

快艇放慢速度,開過平台,他們的降落傘朝著那平台緩緩落下,工作人員跑步上前托住他們,讓他們安全落地。

下地的時候容六的手自然而然鬆開了,他也無動於衷,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

青年掌心的溫度從手背蔓延開來,灼痛了他的心口。

肖紫跑上來,又緊張又興奮:“好玩嗎好玩嗎?我可以玩嗎?”

肖騰說:“不錯。”

肖紫歡天喜地地讓肖霖陪著她一起去坐了。

肖騰整理著衣服,覺得似乎有道視線落在他身上。抬眼望去,卻是那個叫譚密的少年。少年和他四目相對,也不避讓,隻笑了一笑,露出小獸般的一排雪白牙齒。

回到酒店,漫天繁星,落了一地璀璨的星光,雞蛋花盛開著,夜風裏混著植物的香氣。

容六一行也跟著他們回來,接走在這裏玩了一天的容思,大家恭順友好,看起來很是一片其樂融融。

容六客氣道:“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

柳凝說:“哪裏哪裏,我喜歡跟思思玩啊,有空多帶她過來,是吧,肖騰?哎?人呢?”

肖騰已經板著臉上樓了,他一直這樣,連一個客套的笑容也沒有給過容六。

那些瑣碎的碰觸,很可能對容六來說並不代表什麼,容六從來都是那麼隨意,不拘小節的人。

但他很介意這樣。

這讓他這兩天已然惡化的睡眠質量,又會變得更糟一點。

次日容六又笑嘻嘻地帶著一大一小來他們這裏,大家簡直習以為常了。

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除了肖騰跟肖璞之外,他們的確相處得還挺好。

孩子們在別墅內奔跑玩鬧,從樓下到樓上,又從樓上到樓下,寬大的全景陽台成了他們的跑馬場,到處都是腳步聲和笑鬧聲。

昨天在外頭呆了大半天,今日肖騰已經實在不想再出門了。島上的太陽曝曬得慌,曬了兩日他就覺得夠嗆,這種赤道的陽光讓塗過防曬的皮膚都隱隱作痛。幹脆一家人都躲進別墅裏,反正他們都來了多次,並沒有什麼非去不可的景點。

孩子們又紮進別墅內的泳池裏玩樂,翻出各種花樣來,連容思都套著泳圈在水裏開心地撲騰兩條小短腿,肖隱則在一邊耐心地托著她,試圖教會她遊泳。

肖騰不想下水,事實上他連房門都沒出,隻在客廳的窗口監督著他們玩水。

他睡眠不足,眼睛酸澀異常,有些怕光,並不想到室外去。

相比之下,呆在室內的另外一位就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了,莫非是怕曬黑?

安靜了一陣,肖騰開口:“你不去跟他們玩?”

容六笑道:“不了,有代溝了。”

“……”

肖騰不再理他,專心去看那幾個少年少女:“譚密遊得不錯。”

容六道:“是啊,他練過這個。”

肖騰又看了一會兒,說:“不過我二女兒好像比他強點。”

容六意外道:“真的?”而後在他身後一起朝外望:“在哪呢?”

“這啊。”

感覺到青年從後麵靠近,體溫幾乎貼上他的背。肖騰立刻皺起眉,一回頭,正好撞上對方的鼻梁。

意外的近距離讓兩人都安靜了一刻。

他正待避開,容六突然湊上前,以他避無可避的姿勢,貼住了他的嘴唇。

整個世界瞬間都靜止了,漆黑而安靜,眼睛看不見,耳朵也聽不見,他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感官,隻除了嘴唇上的碰觸。

過了一刻——肖騰不知道真實的時間,也許如他所感受到的一般漫長,也許隻有短短幾秒——他驀然清醒過來了。

他一把將容六推開。他心中已經天崩地裂,驚濤駭浪,麵上還是冷冷的缺乏表情:“你什麼意思?”

容六沒有回答,隻看著他,青年的眼裏是又深又黑的狂熱光芒,幾乎令他生出一絲怯意。在他做出反應之前,青年又一次略微粗魯地吻住他。

等肖騰再回過神來,這一次他給了容六一記耳光。

這清脆響亮,含義清晰的巴掌,讓對方一下子停住了。如夢初醒一般。

過了幾秒,容六說:“抱歉。”

肖騰說:“你知道就好。”

他看不清青年的表情,也無心看清,匆匆地就離開了。

他這樣做是對的。

人不能在同樣的地方摔倒兩次。

這一日,容六早早便帶著容思告辭回去。肖騰知道他多半不會再來了。

肖騰這天的心情很不好。雖然他什麼也沒說,也一如既往地沒表情,但熟悉他的人都感受得到氣壓變化,從而啟動預警,安全避開。

然而也有不太識相的人。

比如現在站在肖騰麵前這一個。

肖騰皺著眉看著眼前的少年,他不知道譚密是怎麼跟過來的,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跟過來。

涼亭裏隻有他們二人,在樹蔭掩映之下,算得上隱秘。

“你有什麼事?”

譚密並不回答,隻先上上下下打量著他。

這種眼神是很不友善的,帶了針似的,又似嘲諷,又似鄙夷,一點點地刺著對方。

然而肖騰麵對這種目光的次數沒有上萬也有九千了,所以他沒什麼感覺。

肖騰提醒道:“你擋著我的風了。”

言外之意是,沒事的話他就要下逐客令了。

譚密開口了:“你跟我姐夫是什麼關係啊?”

“……”肖騰道,“這與你何幹?”

“要我猜嘛,應該是以前有點交情,但已經是過去式了,對吧?”

肖騰沒開口,輪到他打量著譚密。

少年的樣貌算得上非常的出眾,這個年紀已經有著能和他平視,甚至略高他一些的身量了。體格修長挺拔,麵容清俊秀美,長眉入鬢,眼若晨星。

這是那種一呼百應,眾星捧月,不曾挫折的長相。

一看就是欠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