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女人還真愛多管閑事,喝你的酒吧。”
“我是為你好……”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已經具備了婦女囉唆的特質了?”
“……”
他們兩個就這樣在墓地說說聊聊過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在冷風中腰酸背痛地起身,兩個人準備去精神病院看看秦漫月的母親。
剛走到停車場,卓然接到一個電話,他的臉色突然沉了下來,聲音是冷漠而疏遠的:“他生病關我什麼事?不要告訴我,你們愛去哪兒去哪兒,與我無關。”他氣衝衝地掛了電話。
秦漫月從來沒見過卓然這麼生氣的模樣,但是見他沒有要說的意思,就在一旁不吭聲。
在看完母親吃好飯回家的路上,卓然一改往日調侃的風格,一路上一言不發,為了調節氣氛,秦漫月扭開收音機,清榕的名DJ用他字正腔圓的聲音播放新聞:“近幾年才崛起的意大利品牌司璐亞從今年開始即將拓展中國市場,這間在五十年前以小作坊起家的純手工品牌將中國區的總部設在清榕,主要發展以時下潮流年輕人為主的子品牌爾雅經典……”
“爾雅經典……”秦漫月她突然想起來,“這不就是讓我配花的那家公司嗎?”
“什麼?”卓然的車剛巧停在收費站,他轉過頭,“你最近接的那個大單子是這家公司的?”
“對啊,但是神神秘秘的,我一直都不知道他們老板是誰,和我聯係的是一個叫蘇小的助理,她一直喊那個女的大小姐。”
卓然愣住,就連收費站的人給他遞去發票他都沒伸手接,還是後麵的車拚命按喇叭,他才回過神來。
“怎麼了?你殺父仇人啊?”秦漫月隨便開了個玩笑。
車子在高速地下坡行駛,卓然目光一頓,看著前方靜靜地說:“那是我姐。”
9
秦漫月從來沒想到那個以大手筆包下一場酒會配花的女子是卓然的親姐姐。
他們家的產業在八年前卓然離開之後就全部移到了國外,他作為卓家的獨子,卻拒絕繼承父親的大筆家業,這個重任隻好落在了比他年長兩歲的姐姐的身上。
多年以來,他姐姐將一個不太景氣的公司做得有聲有色,可是卓然從來也沒有過問過。
他是那樣痛恨這個家裏所有的一切,不想再知道與他們有關的任何消息。
他沒有想到,父親竟然會將分公司開到清榕。
“我就說哪個大老板這麼神秘給你這麼大個訂單,原來是為了卓然啊!”婉珍難得到花店來,此刻正捧著一束香水百合。
“他姐姐是不是誤會了什麼?”秦漫月托著腮。
“肯定以為你是他現在的女朋友吧?”婉珍笑起來,“不過我和她不是很熟,隻知道做事非常沉穩,並且將卓然管得很嚴,他們母親去世得早,姐姐對他就像媽媽對兒子一樣,後來卓然離開的時候,她還讓我勸勸卓然,拜托,那時候我才十五歲,初中剛畢業,哪知道大人的事啊,讓我勸什麼嘛。”
“那我還要不要去啊?”秦漫月對自己的身份感到有些尷尬,看來卓然的姐姐是看在了卓然的麵子才找自己的。
“管她呢,有錢為什麼不賺?再說,你和我卓哥哥說不定有戲呢以後,見見他姐姐也不錯。”婉珍笑她。
“都和你說了我和卓然隻是好朋友,又亂說什麼你。”
“知道你心裏有人了!”婉珍看看表,“我老公喊我去吃飯了,先撤了,記得幫我接果果。”
“知道了,不要打擾你們二人世界嘛。”
“還是小美人最懂我。”婉珍捏捏秦漫月的臉。
果果的幼兒園離花店並不遠,當初選學校的時候,婉珍特意選了一間離花店不遠的幼兒園,方便秦漫月去接果果。
因為她照顧得無微不至,來的次數非常多,幼兒園的老師常常分不清到底誰才是果果真正的媽媽。
秦漫月急匆匆地往果果的學校走去,今天臨時有個客人選花,耽誤了一些時間,等她快到的時候,學校已經放學了,過斑馬線的時候,她看到一個老師帶著果果站在門口。
果果遠遠地就看見了她,不停地和她揮手,趁著老師不注意,她甩開老師的手,朝秦漫月跑過來。
路上車水馬龍,秦漫月當時就嚇到了,大老遠就讓果果別跑,可是太吵了,果果根本沒聽見,不顧一切地朝她跑來。
此刻一輛車急急忙忙地開過來,秦漫月眼看著車子就要撞到果果身上了,她嚇得尖叫了一聲,此刻,不知道從哪裏來的一個身影一下子將果果抱了起來,她吊起來的心才放了下來。
那個穿著裁切妥帖襯衫的男子抱著果果,卻背對著她,果果安靜地在他懷裏遠遠地衝秦漫月吐舌頭,秦漫月看到了他的背影,那是令她為之一顫的一個熟悉的背影。
她跑過去,可是那個人卻已經把果果放下來,隨手打了一輛出租車走了。
刺目的陽光將秦漫月的眼睛照得有些睜不開,她想跑上前去看個清楚,可是當走近的時候,她隻看到紅色的出租車離開。
“月月媽媽。”果果拉拉看得出神的秦漫月,“你又在看帥叔叔嗎?”
秦漫月笑自己,這三年來她多少次把人認錯,連果果都習慣了。
“你呀,小鬼頭。”秦漫月抱起她,“以後月月媽媽沒來,你不許亂跑,剛剛多危險。”
“可是有帥叔叔救我,我不怕危險。”
“帥叔叔?有多帥?比你卓叔叔還帥嗎?”秦漫月笑著問她。
果果眼睛亮亮的,拚命地點頭,鄭重宣布:“是我見過最帥的叔叔。”
最帥的叔叔這個稱呼讓秦漫月忍不住笑了,她才幾歲的小孩,就亂用詞語了。她回過頭,看了看出租車的方向,心裏暗暗想,剛剛那個背影,真的好像好像譚展飛。
可是,怎麼可能是他呢?如果他回到清榕,怎麼會不來找她呢?
10
爾雅經典的開業酒會在月底如期舉行,卓然這幾天在為一個富商離婚分財產的案子忙得焦頭爛額,有整整一周沒有來花店了,秦漫月一直也找不到好的時機和他說說他姐姐的事情。
反正要來的始終會來,既然卓然的姐姐卓清雅已經把她當成卓然的女朋友,到了見麵的時候還是會見麵的,她想著到時候見麵解釋清楚應該就可以了。
酒會是晚上七點開始,她從下午就一直和花花忙著布置場地。
會場並不大,但是主人家的品位和心思從每一個小擺設中體現出來,看似簡單的花花草草,要做出新意倒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好在秦漫月之前無事的時候學了很多花卉課程,憑天賦加鑽研,做出來的東西還算有些特點。
全都布置完了之後,秦漫月才走出B廳,從早上起來進貨,到下午布置,她和花花兩個人忙得一口水都沒顧上喝,此刻正站在外廳的角落啃著麵包喝涼水。
她本來是想先離開的,可是花花非要拉著她等白蕭:“漫月姐,白蕭這三年都在好萊塢發展,這是三年來首次回國,就逗留兩天,我好喜歡她,今天一定要見到。”
說到白蕭的時候,秦漫月有一絲絲的停頓,自從譚展飛公司結業之後,白蕭就被一間國際的影視公司給挖走了,這麼多年她都在好萊塢發展,拍的都是幾億的大片,風光無二。
她和譚展飛那些被報道過的過去,在喧鬧了一陣子之後,就再也無人提及。
而她讀大學那會兒白蕭隻是個聲名鵲起的新人,婉珍也很喜歡她,而如今即使譚展飛倒了,她轉過身依然過得風生水起,紅遍亞洲。
可見觀眾永遠是最善忘的群體,那些曾經被人津津樂道的消息,總會隨著時間被人很快遺忘。
“那你就自己等,拉我幹嗎?”秦漫月對白蕭沒有太大的興趣。
“可是我自己待著很無聊,你陪陪我唄。”花花討好地看著秦漫月。
秦漫月本來就不是一個特別擅長拒絕別人的人,何況是一個活潑天真的小姑娘,反正布置完了也沒什麼事,索性就倚著長廊邊的大理石台麵坐下。
會場裏的人陸續從正大廳走進來,每個人都要走到一塊印著公司Logo的板子上簽字,她坐的位置與那塊簽名的Logo中間隔著一層朦朧的磨砂玻璃。
花花在一旁不停地說話:“漫月姐,我聽說這卓大小姐這幾年之所以能把這個牌子做得這麼大,是因為她有一個非常厲害的男朋友,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曆,但是集團的大事情都由他把關做主,特別是這兩年老爺子中了風之後,幾乎是這個神秘男人在支撐……”
花花的話秦漫月都沒有聽進去,她在鏡子前看著頭發散亂不修邊幅的自己,一身寬鬆的外套隨便套在身上,黑色的長發因為沒有修剪而有些亂七八糟的,不施粉黛的臉讓整個人看上去分外沒有精神。
她們好不容易等到六點半,白蕭從VIP通道走出來,早已守候在那兒的記者蜂擁而至,三年過去了,她的明星氣質更加耀眼,以前隻是清新脫俗,現在已然是星光璀璨了。
“白蕭啊!漫月姐,真的是白蕭!”
秦漫月很淡然地笑了笑,卻恍惚想起五年前她再次遇到譚展飛時,白蕭是譚展飛帶來的女伴,可是她現在身邊空蕩蕩的,隻有一個人站在原地妥帖地微笑。
隨著白蕭的到來,酒會正式開始了,司儀的聲音已經從會場裏傳了出來,花花一個勁地趴在酒會的門口往裏麵偷看。
白蕭的目光向她這邊看過來,她下意識地往門後靠了靠。她不想讓白蕭看見她,雖然這麼多年,她一直都是那個默默不言語又平凡無奇的女生。
她看了看瘋狂追星的花花,知道她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從裏麵擺脫出來了,追星的小孩兒都是瘋魔的,她準備去外麵透透氣,順便等她。
秦漫月在會議中心的小花園的吊椅上坐著,月色光華如霜,從她的頭頂一點點地漫下來,夏季的悶熱夾雜在風中吹到她的臉上,伴隨著幾聲蟬的叫聲。
每一年的夏天似乎都是這樣,可是又有了細微的改變。
以前她一到夏季就會想起小七,現在一到夏季,她腦子裏浮現的都是譚展飛的臉,低沉的、凶狠的、霸道的、溫柔的……
她又在想他了,她每次一想到他,心裏就疼得無法抑製。
驀然,一股熟悉的氣味躍入她的鼻間,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淡而辛辣的味道,這並不像是錯覺。
她迅速地站起來,想找尋這個氣味的來源。
秦漫月看到有一個人從大廳內跌跌撞撞地朝花園裏走來,他一身黑色西裝,妥帖的剪裁讓他的身材看上去完美無瑕,他彎著身子停在花園的石柱旁,一隻大手扶著圓柱,另一隻手捂著嘴,讓人根本看不清他的麵容。
可是他的側影怎麼看都像是她熟悉的那個人。
秦漫月幾乎是三兩步就走到他的身邊,濃重的酒味從他身上傳來,混雜在他身上辛辣的香水味中。秦漫月伸出手想拍拍他,確認他到底是不是那個人。
可是她的手還沒有伸出,對方卻在她猝不及防的時候,將她按壓在圓柱上,在她沒有明白發生什麼事的時候,眼前的俊臉便俯身而下。
霸道而帶著酒氣的吻落了下來,唇齒的碰撞讓秦漫月大腦一片空白,全身似被一股電流襲遍,讓她無從抵抗。
她睜大了眼睛,想看清楚這個男人的樣子,但幽暗的光線隻照出他微微沉醉的眉眼,她根本看不清他的五官。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正被一個男人強吻,下意識地掙紮起來,對方卻將她的手牢牢地抓緊,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喝醉的男人力氣大得太可怕了,她的掙紮顯得那樣微不足道,隻能任他肆無忌憚地掠奪她的唇。
出於無奈,她用力地咬了他的舌,疼痛讓他微微蹙了蹙眉,他睜開眼,一雙冰冷的雙眸看向眼前這個咬了他的女人,眼前的女人雙頰通紅,一雙秋水般的眸子正泛著怒氣,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像是有種吸引他的魔力。
秦漫月好不容易擺脫了對方的吻,正想揚手給他一個巴掌,沒想到卻在一片昏黃的光線下看清了那張臉。
那樣冷峻的臉,冰冷的雙眸,熟悉的氣息,除了他,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
是譚展飛,真的是譚展飛,他沒有死,他回來了,此刻就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麵前。
秦漫月感覺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來了。
“抱歉,我剛剛認錯人了。”他薄薄的雙唇微微抿著,一雙冰冷的眼睛沉在夜色裏。
隻是這樣一句陌生的話,像是給秦漫月剛剛燃起的激動澆上了一盆冷水。
他認錯人了?他居然說她認錯人了!秦漫月不可置信地看著他,臉還是譚展飛的那張臉,可是他臉上冷漠的表情和對她的陌生,又是怎麼回事?
難道他並不是譚展飛。
“展飛……”一道溫柔的女聲從大廳裏徐徐傳來,甜暖的呼喚確定了他的身份,同時打斷了秦漫月的思考。
從大廳裏走過來一個身穿豔麗禮服的女人,舉手投足間帶著一股說不出的韻致。
譚展飛剛剛還冷漠的臉在看到那個女人的瞬間,難得地有了一絲暖意。
那女人走到譚展飛的身邊,一隻手挽在他的手臂上:“你啊,怎麼突然就跑不見了?”
“剛喝得有點暈,出來吹吹風。”他的嘴角微微上揚,看得出和那個女人非常熟悉。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秦漫月覺得以她目前的腦容量根本沒辦法分析清楚眼前的情況。
倒是那個女人先看到了秦漫月,她笑著看向秦漫月,像是與她相識已久,她親昵地伸出手道:“你好秦小姐,我是卓然的姐姐,我叫卓清雅。”
卓清雅,眼前這個挽著譚展飛一臉關心的女人是卓然的姐姐卓清雅。
她怎麼會站在譚展飛的身邊?他們看上去分外熟悉,像是一對相愛的情侶。
秦漫月的腦中冒起了無數個疑問,特別是譚展飛露出一副與她並不相熟的模樣,疏離冷漠。
這樣陌生的譚展飛,根本不是她所熟悉的譚展飛,這樣的譚展飛,讓她感到惶恐和害怕。
八月的天,她站在熱風習習的夜色下,卻感到手腳冰涼。
她好想衝過去,用力抓住譚展飛的手,大聲地問他:這三年,你,究竟去了哪裏?
你為什麼,為什麼,不認識我了?
風吹過,他們之間的距離,仿佛近在咫尺,仿佛遠在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