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重逢洛陽(2 / 3)

上官公子笑道:“卓老板,多日不見,近來可好?”

“托公子的福,甚善甚善。”

上官公子撐開折扇,輕輕搖了搖:“你這裏生意越來越紅火,武器也是越做越精良。”

“不敢當,不敢當。上官公子難得來一次,也賞臉給小的,進去喝口茶。”

“不了,我還有事要和這位姑娘談,改日再會。”

雪芝問道:“你認識我?”

上官這姓不常見,碰巧雪芝又想到了上官透那個表裏不一的花蝴蝶……慢著,上官透?雪芝猛地抬頭,才發現這人真是上官透!雖然換上了香扇錦衣,眼下的紅色印記還在,頓時目瞪口呆。是了,上官透的外公是洛陽第一布商,那麼方才布坊裏提到的小少爺,應該便是……

“哈,上官昭君!”雪芝頭一回覺得猜對人的身份如此有趣,居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叫出了上官透最討厭的綽號。

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凝固了那麼一會兒,然後唰唰看向上官透。上官透搖扇子的手停了停,旋即笑道:“在下複姓上官,單名透。承蒙姑娘誇獎,不過在下受不起那個名字。”

“為何受不起?我覺得很好聽,況且你穿上白鬥篷的樣子,真的很像昭君美人!”

察覺到周圍人都在忍笑,上官透收了扇子,指指門口:“姑娘,我們出去說。”

倆人一出去,便有人低聲道:“這下那姑娘慘了,從來沒人敢真正當著上官透的麵叫他上官昭君。”

“不會,他是瞧上了那小女娃娃。”卓老板擦擦汗,嘴角掛上一個陰惻惻的笑,伸出三根指頭,“我敢保證,這重雪芝不出這麼多天,便會入網。”

“哇,卓老板,您怎麼會知道?”

卓老板邪笑道:“且聽我娓娓道來……”

走出兵器鋪,上官透轉身道:“看姑娘不像洛陽人,可是來此遊玩?”

“嗯,我是登封的。”

“可是在重火境附近長大?”

她搖搖頭道:“是在重火宮裏長大的。上官公子是洛陽人嗎?”

“在下長安人士,洛陽是母親的娘家。”

其實上官透聞名於江湖,這些答案她早已知道,而且,他們不過客套寒暄,他也始終彬彬有禮,但她也不知是怎麼回事,私底下卻早已方寸大亂。不論是麵容、身材、聲音、說話方式,甚至連眼角彎起的弧度……這上官透的任何方麵,都令她瞬間傾心。她反複告訴自己,因為他是標準的朱門貴公子,年輕俊俏,慣戲花叢,才會讓她昏了頭。她故作鎮定道:“那公子回來是為了見家人?”

與此同時,卓老板摸摸牆上的劍:“上官透喜歡打聽對方的背景,但凡黑道、仇家、好人家的閨秀,一律上黑名單。如此說來,他還算有點良心。”

“老爺子才過七十大壽,今番回來是為向他祝壽。不過,很快便會離開。”上官透微笑道,“還未請教姑娘貴姓芳名。”

雪芝道:“我叫林羽芝。”

“姑娘方才果然是報了假名。”

“你為何不相信我是重雪芝?”

上官透頓了頓:“林姑娘使用的混月劍很嫻熟,卻並未爐火純青。”

這回輪到雪芝鬱結。這上官昭君居然這麼說自己。不過,按一般人的印象,都會覺得重火宮的少宮主重雪芝,早能把混月劍倒過來使。這樣也好,讓他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恐怕會惹來不少麻煩。雪芝笑道:“上官公子果然慧眼識人。”

“不過,林姑娘身手非凡,習武時間應該不短了。”

“從會走路起,便會拿劍。”

與此同時,卓老板轉身,抽出武器:“倘若是從小習武的女子,那更合其意。因為行走江湖的女子,保持女身者不多,且個性直率,不會哭哭啼啼。”說罷他舉劍,劍光四射,“而且,夠悍,夠堅韌,在床上也夠辣!”

上官透嘴角勾起,聲音也更加溫柔了些:“那,林姑娘一定受過不少傷,恐怕要令許多男子心碎。”

雪芝擺擺手:“不會不會。我沒什麼人喜歡。”

“沒有人喜歡?”上官透刻意停了一下,望著她笑盈盈道,“不信。”

“真不騙你。”

“倘若有人對姑娘有意,姑娘可會考慮?”

“那要看是什麼人。”

卓老板舞劍,劍唰唰唰唰響了幾聲:“若這姑娘不幸是個反應遲鈍的,那該當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卓老板忽然手腕一震,劍鋒搖擺,光芒刺目,“別忘了,上官透是風度翩翩的美君子,他身材高挑、有神人之姿,瞧那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真乃通殺少女少婦之本錢!隻歎他外表脫俗,內裏卻黑成一團焦炭!”

上官透走近了一些,看著雪芝,低聲道:“林姑娘可是來此地為宮裏辦事的?”

雪芝原本便需微微抬頭才能跟他對話,這下更覺得局促不安:“呃,不,不是……我打算過兩天去長安。”

卓老板劍鋒依然直直地指著前方:“此時,若姑娘略顯羞赧,他便會問——”

上官透道:“那這幾天,姑娘打算在何處歇宿?”

卓老板眼睛眯起來:“倘若姑娘說不知道。那麼,肥魚到手,他會做什麼呢?”卓老板砍斷一把椅子,“——當晚便吃掉!”

雪芝道:“當然是客棧呀。”

“是洛陽客棧嗎?”

“嗯。”

卓老板道:“倘若姑娘的答案是‘不知道’以外的內容,他會很高興,因為這個獵物有挑戰性。到時候,他會說什麼呢?!”

上官透笑道:“常言道,醉揚州尋杜牧之,夢洛陽遊曆軟紅。姑娘初來乍到,對洛陽應該了解不多,若明日有空,請容許在下帶姑娘在洛陽一遊。”

“好啊!我剛好想去你家的布坊看看,你要幫我要折扣哦。”

“那是自然。那在下先送姑娘回客棧。”

卓老板忽然停住,麵色凝重。旁邊的人正聽得津津有味:“接下來呢?”

“欲知後事如何,請明天光臨本鋪。”卓老板放下武器,開始收拾鋪子,“打烊了。”

上官透與重雪芝一路聊天回去,至客棧時,已是黃昏時分。雪芝回頭看了看客棧牌匾,掉過頭看向他,一臉明媚燦爛:“上官公子花名滿天下,我原以為你輕佻浪蕩,卻沒想到是這樣和善有趣,看來江湖上的壞事,多半是以訛傳訛。”此時,清風若水,紅霞滿天,她的雙頰也被照得紅彤彤。她朝他深深作了個揖,巧笑道:“多謝上官公子!”

上官透怔了怔,回禮道:“林姑娘太多禮。”

目送雪芝的背影消失在客棧門口,一輛驂駕駛來,一個少年探出腦袋:“公子,夫人請你早些回去,派我們來接您。”

上官透“嗯”了一聲,提起袍子,上了驂駕。兩驂如舞,疾馳而走,飛奔在千丈夜色之中。晚風揚起綺幕,亦揚起上官透兩鬢的黑發。他旋著手中的折扇,望著窗外的街景,五色燈火漸次照在他的睫毛上。那少年是他的貼身隨從,見他心事重重,一反往日得手前春風得意的模樣,不由得小聲道:“公子,今天這妹子可是說話得罪您啦?”

“不是。”

其實想想也不大可能,他從未見過公子動怒。但見上官透不肯回答,他也不便多問。過了良久,上官透一直在望著窗外出神,還自言自語道:“我定是太想見雪芝。現在隨便看見個小丫頭,都覺得很像她。”

“呃?”少年隨從抓抓腦袋,“雪芝是誰?”

但他又一次沒能得到公子的答案。而上官透自己也有些迷惑,隻是滿腦子都無法遏製地浮現出這林姑娘的身影。他出入江湖多年,還是頭一回遇到此等情況。這是為何?不過是個有幾分姿色的小丫頭。比他大十三歲的風塵尤物蠱娘子,都不曾令他意亂情迷過半分。這定然是他的錯覺。他關上窗扇,閉眼靠在椅背上:“快些回去吧。”

前一日玩得太累,外加天氣冷,進了被窩,便再不想出來,雪芝竟睡了整整一夜。第二天起床,才猛然想起和上官透有約。也是同一時間,卓老板穿著棉襖掛上兵器,把大門打開。門外站了一幫來聽說書的人,早已等得麵如土色。

“失禮失禮,昨天晚上興奮過度,起晚了。咱們繼續。”卓老板走進鋪子,從角落搬來一個椅子。

雪芝剛一拉開門,看見樓梯間站了兩個侍從。這倆侍從是上官透派來的,一看到雪芝,便來鞠躬問好,請她在房中等待片刻,他們這便去通知上官透。此刻,卓老板道:“上官透行走江湖,素來喜歡獨來獨往,但在獵豔尋芳之時,這兩個侍從,卻變成了必用道具。這,又是為何故?”

不過多時,兩個侍從通知雪芝,上官透在樓下等待。雪芝頂著黑眼圈下樓,看到神清氣爽的上官透,隻得連連道歉。上官透自然不會生氣,隻微笑道:“無妨,林姑娘身子要緊。我們走吧。”

“闊氣!”卓老板猛地回頭,指著某一個無辜的顧客,激動得滿臉橫肉顫抖,“他要的便是闊氣!他是國師和福家大小姐的兒子,怎能不闊氣!讓兩個侍從等待,既添麵子,也表現十足的真誠,更是讓貧薄的姑娘搖搖欲墜!若不出意外,在客棧門外等待他們的將會是——”

上官透讓開一步:“林姑娘請上馬車。”

卓老板狠狠搖了幾下手指,提高嗓門:“其實上官昭君最討厭的便是馬車!”

雪芝道:“要坐馬車嗎?”

“不想坐?”

卓老板扯來一個板凳,重重堆在鋪子中央的板凳上,再用力回頭:“若這姑娘說不想坐,昭君夫人會毫不猶豫地愛上她!”

“不想。坐馬車會錯過很多東西。”

上官透眼露喜色:“那我們走吧。林姑娘先請。”

“雖然他的外號是上官昭君,但是人們更願稱他為‘上官摧昭君’。他是風流公子,誰都知道。被他看上的姑娘更清楚,對他定有防備。當然,他當然也清楚這個姑娘清楚他的事實,所以該當如何是好呢?”卓老板又拖了一個板凳,堆在第二個板凳上,又一次用力回頭,“——反其道而行之!”

雪芝和上官透在洛陽城裏走著,引來滿街人側目。上官透習慣了此種目光,折扇還搖得分外愜意,指了指一個六角樓:“那是古玩店。放在頂樓的東西均價值連城,所以林姑娘從這兒看看,那有三十多個人看守寶物。”

雪芝踮腳,睜大眼:“真的,樓都擠滿了。”

卓老板再一次拖來一個板凳,再堆到原本的三個板凳上,再次用力回頭:“真正傷人的鷹,不會輕易露出利爪!真正咬人的狗,不會在人前吠叫!真正的風流郎,不會在女子麵前表現出他是個采花賊!相反,他會像一個溫文儒雅不可一世的貴公子!這,便是笑裏藏刀,反客為主!”

“裏麵也有很多仿古青銅器、大唐陶俑、梅花玉,都是洛陽特產。其中,大唐陶俑,變化無窮,色彩斑斕,什麼樣的林姑娘都能在此處找到。尤其是夔龍圖紋,精致到讓人驚歎,我每次回來,都會去買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