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芝看了看那四個人,恍然明白了上官透安排他們來的目的。
“毒陣裏混合兩百八十七種劇毒,分散在空氣裏、植物上、土地上,裏麵還有三十多種毒蜂、毒蛇和毒蠍。這些毒物什麼都咬,什麼都叮,但不碰同類。”說罷,上官透看向毒公子。
毒公子點點頭。
“毒陣的正中央有一個機關,外表是橢圓石塊,搬開下麵有一隻翡翠蜘蛛,旋轉半周,可以打開我們附近的地道。這個地道直通山腳,山腳到半山腰有階梯,但是到八卦陣時會沒了路。八卦陣是石頭做的,裏麵有千餘個機關,七百多條通道,而且機關埋得很隱秘,據說常人光是尋找它們,都需要花上半年時間。”上官透又看了“神算破陣”鞏大頭。
鞏大頭笑道:“別說是千餘個機關,即便是萬餘個,俺也不放在眼裏。”
“破陣以後會出現一條筆直的山路,直通一座數丈寬的深溝。深溝的對麵有一座高崖,高崖和石路幾乎呈垂直狀,而且峭壁上鮮有碎石凹陷處,還長有不少毒草,也就是說,不能攀爬上去,隻能靠輕功。這一點,普通人也無法做到。”上官透看向錢玉錦。
錢玉錦道:“我一個人上去嗎?”
“不,你要背著他。”上官透指了指屠飛燕。
錢玉錦看看屠飛燕,他皮膚灰白,兩顆瞳孔小到驚人。錢玉錦吞了口唾沫:“我會盡快的。”
“最後就是太虛峰頂。上麵什麼都沒有,除了白雲和一個墳墓。”
鞏大頭道:“那個墳墓裏麵有什麼?”
“慢著。”屠飛燕冷冷道,“知道墓底裝了什麼的墓,我從來不盜。”
上官透笑道:“誰也不知道裏麵有什麼,除了挖墓人。”
屠飛燕道:“既然如此,還等什麼,出發吧。”
“慢著。”鞏大頭打斷他,又看看上官透,“上官穀主,希望你言而有信。”
“那是自然。”
“你甚至不知道我想要什麼。”
“你想要什麼?”
“我要五千兩黃金,你給得起嗎?”
“當然。”
鞏大頭愕然,又很快道:“十顆夜明珠?”
“可以。”
“還有那個毒陣中央的翡翠蜘蛛?”
“可以。”
“若是美人呢?”
“數量隨你挑。”
“我不要太多。”鞏大頭看了一眼雪芝,遲疑片刻,又道,“我要那種絕世美人,美得每個男子都想要的。一個便夠。”
雪芝頓時心生厭惡。而上官透依然笑道:“可以。”
雪芝臉色蒼白。但她還沒來得及說話,上官透又對屠飛燕道:“你呢,你想要什麼?”
“除了你要找的手卷,墓裏的其他東西都是我的。”
“可以。”上官透又問錢玉錦,“你呢?”
“我要林軒鳳的人頭。”
“等你下來後,我會帶你去取。”上官透又看向毒公子,“足下想要什麼?”
毒公子清冷如水:“蓮宮主女兒的事,我自然會竭盡所能幫忙。我什麼都不要。”
“既然如此,請公子進毒陣,其他三位請向西北方走十裏,等候他打開機關。”
四人很快消失在霧氣中。他們一離開,雪芝便道:“你為何不去死?”
“我為何要死?”
“你方才答應了給鞏大頭什麼?”
“他要黃金、夜明珠、翡翠蜘蛛和美人。有什麼問題嗎?”
雪芝愣了半晌,隻冷冷道:“你最好別把我當成東西。”
“你是什麼?是黃金、夜明珠、蜘蛛,還是美人?”上官透笑道,“你顯然不是前三種。第四種,是你自我感覺太好,還是我理解錯誤?”
雪芝怒了:“他分明就是看著我的,不是說我是說誰?”
“那他說黃金時還看著我,難不成我是黃金?”
“你怎麼不去死!”
“你就會說這句嗎?”
柳畫望著遠處,輕歎了一口氣,什麼也沒說。正是因為這無言的歎氣,雪芝的火氣更大,提高音量對上官透道:“那個錢玉錦要殺林叔叔,你也同意?”
上官透笑而不答,反倒問起柳畫:“你累了嗎,我帶你去旁邊休息一會兒,這裏太燥熱。”
他們離開後,雪芝在地上狠狠跺了三腳,氣得滿臉通紅。她已很久沒有這樣被人氣過。她一直以為,急性子已從她骨子裏消失。半個時辰後,上官透回來,和柳畫一人啃著一個包子。雪芝肚子也開始咕咕叫,但自己也去買,未免顯得太沒誌氣,於是強忍著。兩個時辰後,在她覺得自己快要餓死時,上官透道:“柳畫,你去洛陽客棧等我,我很快回去。”
柳畫離開以後,上官透扔了一個包子給雪芝:“吃了出發去太虛峰。”
雪芝早已餓得頭昏眼花,連別扭的勁兒都省了,一口咬了半個包子:“可是,他們還沒回來。”
“不必。”
說罷,上官透打橫抱起雪芝,起身一躍,飛到毒林上空,樹枝頂部,輕靈而飛速地跳過一個個枝頭,往山腳奔去。雪芝抬頭看著上官透:“我不理解,你明明可以過去,為何要讓毒公子過來?”
“我破不了八卦陣。”
“破不了陣和毒公子沒有關係。”
“我不想抱著鞏大頭過去。”
“你想抱我過去?”
“這便是我不想給你吃東西的原因。”上官透頓了頓,“我怕你吃太多,我抱著你便飛不起來。”
“你——”雪芝在他脖子上狠狠咬下去,便不放了。
上官透倒抽一口氣:“我扔你下去,信嗎?”
“我自己會輕功!”
上官透笑得很是不屑:“你這兩天走路都跛腳,還想施展輕功?”
雪芝幹脆不說話,又一口咬下去。他做出要扔她下去的動作,她嚇得抱緊他的脖子。他露出得意笑容,很快到了山腳,把她放下來。雪芝一臉挑釁:“我看你也抱不動嘛。”
上官透有些尷尬:“換作以前,抱著三個你,我都能從洛陽跑到長安。”
“你就會吹牛。”
“起碼現在我走路沒有問題。”
雪芝幹笑。此時,倆人已經進入破解好的八卦陣通道,她立刻轉移話題:“挖墳你總會,為何又要請屠飛燕?”
“我怎麼知道那墳裏藏了什麼東西?”
“那你也不用請錢玉錦。”
“我更不想抱著屠飛燕上去。”
“你寧可殺林叔叔,都不願意抱屠飛燕?”
“我可沒打算殺林莊主。”
“難道你準備言而無信?”
“沒錯,方才我告訴錢玉錦,等他下來,便帶他去取他想要的東西。”
“難道他……”“下不來了嗎”這幾個字還未出口,雪芝便沒再問下去。因為,她看到前方不遠處的鞏大頭屍體。她愕然道:“你……是讓他們來送死的。”
“這是你該關心的嗎?”
雪芝呆了半晌,才小聲道:“穆遠哥,現在在山頂?”
上官透沒有回答,隻是抱著她往太虛峰頂飛躍。不過多時,他們便在峰頂停下。看到錢玉錦和屠飛燕的屍體後,雪芝聲音冷了下來:“明明自己可以上來,為何要害死這些人?”
“我的目的是讓屠飛燕探虛實,並不是讓他們白白送死。”
“屠飛燕是盜墓王我知道,他死是罪有應得,但是錢玉錦呢?他什麼都沒做,早已歸隱江湖了啊。”
“他離開是假,策謀欲殺林莊主是真。自從夏輕眉殘廢,靈劍山莊至今無人可以繼承莊主之位。若林莊主死去,定有不少人會尋回他。他和林莊主,你希望誰死?”
雪芝沉默片刻,又道:“可是,毒公子呢?”
“毒公子一個時辰以前已離開。”
見雪芝鬆了一口氣,上官透戲謔道:“怎麼,不為鞏大頭打抱不平?”
“他死有餘辜。”
雪芝徑直往前走去,又被上官透攔下:“慢著,別靠近那個墳墓。”說罷,他走上前去,觀察了屠飛燕半晌。
屠飛燕右手被截斷,左手握著一個手卷。他的眼神是恐懼和不甘,仿佛看到了鬼魂或是死人複生,又像不屑於死在這樣的人手中。但他原本便是鬼,死了以後,除了不能動,也和活著沒什麼區別。上官透打開手卷,開始閱讀。雪芝卻看著屠飛燕,喃喃道:“難道殺死屠飛燕的人,不是穆遠哥?”
上官透沒回答,她又繼續道:“若是穆遠殺了他,他應該不會這樣驚訝。畢竟穆遠的武功比他高,出現在這個地方,也是我們早已料到的事。”
上官透道:“你知道般思思嗎?”
“知道。”
對於這個女子,雪芝不想說太多。她爹爹少年時性情大變,和她脫不開關係。
宇文玉磬是宇文長老的獨子,也是重蓮當時的大師兄。重蓮修煉《蓮神九式》開始嗜血殺戮,一直是宇文玉磬對他開導勸解,才令他克己殺欲。重蓮自小便有龍陽之好,對宇文玉磬也一直暗生情愫。一年,師兄弟二人一同遊長安,宇文玉磬迷上長安第一美人般思思,之後一發不可收拾,幾次違反門規,離開重火宮與她私會,無視重蓮的勸說甚至命令。隨後,英雄大會上,般思思出現在會場,無端對重蓮說了些曖昧的話便離開。那時,宇文玉磬才意識到,其實般思思喜歡的人是重蓮,而非自己,更是對重蓮百般忌妒,背叛師門。重蓮對此一直耿耿於懷,在宇文玉磬和般思思成親之日,勾引了般思思,又把她拋棄。般思思不堪羞辱,自此銷聲匿跡。宇文玉磬從此與重蓮反目成仇,企圖刺殺重蓮,結果自然未遂。那是重蓮修煉《蓮神九式》最為心性大亂之時,他廢去了宇文玉磬的四肢,在宇文玉磬身上塗滿肉汁,棄於荒郊野外,投畀豺虎。
大功修成之後,重蓮也意識到邪功帶來的毀滅,永不可挽回,但父親已死,他也無法怪罪於任何人,除了自己。於是,他懷著一顆半死之心歸隱重火宮,鮮少出沒於塵世。
雪芝知道般思思是無辜的,但依然不喜歡般思思。她爹爹是天下得而誅之的魔頭,卻也背負了太多常人不能背負的東西。對她來說,任何令他傷心的人,她都不會原諒。這時,上官透卻說了一句讓她驚呆的話:“宇文慕遠,這是穆遠的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