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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9年的春天來得特別晚。

時令都快到驚蟄了,可是北風依然呼嘯,大雪依然漫天飄灑。

我們緊急集合的那個早上是1969年3月2日的淩晨。我們隨整個軍營的軍人緊急集合之後,接到的命令是作好一級作戰準備,隨時準備參加戰鬥。因為進了某廠,我們就成了民兵,就成了國家的預備役戰士。

大雪沒用幾分鍾,便把我們列隊在門前的青工全部都變成了雪人。

我們得到的第一道命令是馬上驗明血型。

排隊等待驗血的時候,我問小郝,驗血這是要幹嗎?

小郝偷偷地跟我說,不是讓別人給咱們輸血,就是讓咱們給別人輸血。

我還是不明白,就問他,為什麼要輸血?

小郝很簡單地回答了我兩個字:打仗!

果然是打仗。

我所在的兵營裏一片緊張。所有的人都停止了說笑,從部隊首長到下麵每一個士兵,每個人的臉上都布滿了凝重。天,依然飄著大雪,偌大的兵營,顯得格外空曠,格外寂靜,寂靜得都能聽到每一片雪花落地的聲音;寂靜得都能聽到每個人的心髒跳動;空曠得見不到一個人走動,甚至平日裏嘰嘰喳喳的鳥兒也停止了飛翔。槍,已經擦好了,並且不止擦了一遍。彈藥,已經配發到了每一個士兵的手裏,他們胸前的子彈帶,都被裝得滿滿的。此時,兵營裏的空氣似乎是凝固了,凝固得讓人覺得恐慌。

兵營裏寂靜無聲,無人走動。主樓門前加派了崗哨,我看到大約有一個排的士兵一字排開,荷槍實彈冒著大雪守衛在樓前。似乎他們還規定了口令,沒有得到正確的口令,誰也別想靠近主樓一步。同時,我還看見在主樓的樓頂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架設起了天線和雷達。因此,我猜想,主樓裏麵,應該就是整個部隊的指揮部,或者這場戰鬥的總指揮部。那些天線和雷達正在對著天空捕捉著隨時傳遞過來的電波。這電波或許來自天上,很高的雲層裏;或許來自另一個方向的遙遠的北京,不管怎麼說,隻要有電波傳來,就應該是戰鬥的開始!就應該是我們地麵部隊火速展開地麵行動的開始!

我的心開始狂跳了!

我自己都能感覺到我心髒跳動的力度了!

我,太渴望參加這場戰鬥了。因為我們這一代人,就生活在了崇尚英雄的年代裏,劉胡蘭、董存瑞、黃繼光,狼牙山五壯士、紅色娘子軍,這些英雄的人物,這些英雄的故事,伴隨了我們成長的每一個腳步,因此,正因為沒有趕上戰爭年代而感到遺憾的我忽然感覺到,天上的飛機簡直就是一個天賜良機,簡直就是一個讓我也能學習英雄,也能當一回英雄,體驗一回英雄的天賜良機!

我的心繼續著狂跳!

我看了看身邊的小郝,見他呼吸急促,我猜想,此時這小子的心,也在狂跳!

我把目光從小郝的臉上轉移到了主樓上。

主樓前,一個排的執勤士兵,在風雪裏巋然不動。一陣風裹挾著大片大片的雪花朝著主樓的方向衝了過去,然而,當風吹到士兵們的近前時,卻被士兵們的威嚴喝退了。風拐了一個彎兒,又吹向了另一個方向。

就在我看著那一個排的士兵的時候,主樓樓頂上的雷達忽然停止了轉動。這一細微的變化,被我們的排長第一個注意到了,他迅速地拿眼睛朝我們大家掃視了一遍,之後用低沉而有力的聲音朝我們喊道:大家注意了。排長的話音剛落,兵營的上空便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

集合!排長立即喊出了命令。

大頭鞋在積雪上發出吱吱的急促的碾軋聲時,我感覺渾身有些發抖。並且,我的手和小郝的手不自覺地就緊緊地攥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