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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我師傅老家的路上,也就是趙德把領導的那封信交給我之後,趙德跟我說有件事情要我幫一下忙。

他問我還記得在招待所裏咱們抓過的那個數學家嗎?

我說當然記得。

他說他又被抓了。

我冷笑了兩聲說那天您就不應該放他。

趙德說不放不行啊,他是數學家。咱們國家還指著他呢。趙德說這回他是被輝南縣公安局抓的,還是那個毛病,坐車的時候對麵坐著個女的,據說長得相當漂亮,他就把持不住了,就把那玩意兒掏出來了,那個女的看見了之後被嚇得直哆嗦,旁邊的人看見了,就高喊抓流氓,於是汽車司機就直接把車開進了縣公安局,結果,他就被縣公安局給抓了。聽說他是北京來的,是到咱們廠來的,人家沒敢動他,趕緊給廠裏打了電話。趙德說等咱們從老家回來,順便到縣裏把他接回來,我這兒帶著廠裏開的介紹信呢。

我問趙德,您說的幫忙,就是讓我跟您把他接回廠裏去嗎?

趙德說當然不是。他說從今往後的一段時間之內,你要一天二十四小時陪著他。

我說那怎麼可能?辦完我師傅的後事,我就得回班組上班了,我怎麼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時陪他,再說,他一個臭流氓,幹嗎要專人陪著他啊?他不是北京來的嗎?幹脆,送回去得了!

要是能送回去,咱們不就省事了?趙德看了看身邊坐著的傻子旺財,把頭湊近了我,用手指了指天上,說,上頭的指示是就地監管!

關監獄啊?我問。

趙德說不是,是讓他勞動改造的意思。上頭說他是數學家,禁區裏離不開他,但是思想不改造好了他就不能更好地為人民服務,因此必須下放到基層一段時間,參加勞動改造思想。組織上已經作出決定了,把他安排在你們班組,讓他一麵勞動、改造思想,一麵參加禁區裏的工作。所以,你今後的任務就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陪著他。

趙德在一句話裏兩次提到了禁區,我知道,因為廠《保密條例》的約束,他是用禁區兩個字把飛機給掩飾住了,因此,我就故意問他,就為了那麼一架破飛機,值當的嗎?

趙德立即就用胳膊肘捅了捅我,之後示意我身邊還有傻子旺財。他湊近我的耳朵說,那是一架破飛機嗎?要真是破飛機,咱們會搭上那麼些人力物力,冒那麼大的風險,長途跋涉地把它弄過來嗎?特務會花那麼大的代價要破壞它嗎?不動腦子!

趙德說完我不動腦子之後,就問我完成這個任務有問題沒有?

我就忽然想起了駱駝祥子對我的處分決定,於是我就跟趙德說,我被禁區抓了之後,駱駝祥子說我犯了錯誤,讓我在班組裏接受一個月的監管,我目前還在監管當中,怎麼再監管別人?

趙德聽了,輕蔑地說了聲,屁!他駱駝祥子充什麼大尾巴狼啊,他有什麼權力監管你?甭搭理他,你隻管執行我的命令,他要是敢炸刺兒,我讓廠長收拾他!

我和趙德辦好我師傅的後事回來時,就直接去了縣公安局。

辦理交接的時候,我聽趙德跟縣公安局的審訊員打聽情況。

趙德問審訊員那個女的留案底了嗎?

審訊員說沒有,人家是受害者,留什麼呀留。你問這個幹嗎?想看看那女的長什麼樣?我跟你說,相當漂亮,可著咱們這輝南縣就找不出一個這麼漂亮的女人來。

趙德於是問,那就是說,這個女的不是咱們本地人了?

審訊員說,不是。

趙德問口音不像?

審訊員說,口音倒是沒什麼不像的,一口的咱們輝南縣味兒,可是我在這縣裏待了好幾十年了,從來就沒見過這個人。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不少,後來的話我沒心思聽了,就走到了其他地方瞎轉,等我轉回來,聽趙德跟審訊員說的最後一句話是:這女人有些奇怪。她怎麼會在數學家出事之前沒人見過,出事之後又不見人影兒了呢?

趙德和審訊員交接完了,我們就把數學家請上了車,數學家就坐在了我的身邊,在他身上,我聞到了一股男人的那種味道,我捂著鼻子側身看向了他,他仍然是我在招待所裏見到的那副樣子,被冬天的風吹幹了似的蔫兒蘿卜一樣的腦袋,麵色蠟黃,一副白邊眼鏡罩在眼睛上,一臉的沒有表情。他的上衣還算幹淨整潔,可是再看褲子,放射狀地布滿了斑斑的汙漬。他身上的那股子味道就是從這些斑點上發出來的。看了那汙漬,我感到一陣惡心。

由於答應了趙德,或者說組織上安排我要一天二十四小時地監管數學家,又因為您知道的原因,我們班長公報私仇,傻子旺財的工作一直也沒有落到實處,一天到晚沒事可做的傻子旺財整天便跟在了我的身邊,加之我跟小常師傅商量好了,他駱駝祥子一天不安排傻子旺財的工作,我就一天把傻子旺財帶到他身邊,在他的眼前晃悠,因此,我一時間要看管兩個人。

同時看管兩個人,讓我感覺身心疲憊。傻子旺財讓我累心的地方是我們在工作當中,無論到什麼地方去幹活兒,我都要一樣一樣地囑咐他,說這個不能動,那個很危險,並且說一遍還不夠,還要不斷地對他進行提醒,對他監督,因為我稍不留神,他也許就會把我們用來焊接的乙炔氣罐打開或是點燃,如若真是那樣,廠裏再發生一次因違章操作造成的爆炸事件,其後果將無法估量,並且,傻子旺財再想進廠接班工作也幾乎是不可能的了。而數學家讓我累心的地方在於無論是工作、休息、吃飯、散步,我一刻都不能放鬆警惕,隻要看見有一個女人從我們的麵前經過,我都要立即對數學家采取必要的措施,以防他忽然犯病,對著人家把自己的那個家夥掏出來。

說實話,有這兩個人寸步不離地跟在身邊,讓我的神經時刻都處在了緊張當中。不僅如此,同時也讓我跟史乃慧的見麵受到了影響。見不了麵的原因之一是沒時間,另一個原因您也相當明白,數學家有那個毛病,見不得女人,我怕他萬一見了史乃慧,也把那個家夥掏出來,這對我和史乃慧來說都將是一場災難,而傻子旺財則在那天晚上,把我和史乃慧嚇了一個靈魂出竅。因此,當著他的麵,我再也不敢和史乃慧有任何接觸。

我把故事講到這裏,您也許已經在心裏憋了許久了,一直就想問我那天小常師傅不是拿刮刀抵在了駱駝祥子的喉嚨上了嗎?駱駝祥子那孫子還不一下子就嚇尿了,點頭答應傻子旺財接班的事情?為了在這裏不浪費筆墨,為了講述跟“TZ行動”緊密相關的故事,我隻能先告訴您,那孫子那天沒點頭答應,其他的事情,視故事發展以後再說,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