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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總指批準了數學家和物理博士的計劃,於是,我們開始準備山東之行——到劉英棟家去尋找他的算稿。這裏之所以說我們開始準備山東之行,是因為無論數學家走到哪裏,他都因為那個您知道的原因,需要由我伴其左右,況且,您也知道,能夠想到劉英棟的算稿,還是憑借了我的聰明才智。

在出發之前,趙德還是煞有介事地把我叫到了他的辦公室,對我進行了例行的保密教育。把什麼不該說的不說,不該問的不問等保密條例又強調了一番,之後便跟我說明天放你一天假,回去準備準備吧。

聽說又要放我一天假,我就說不用了,我沒什麼好準備的,我該上班還是上班吧。

趙德聽了,便說,你小子怎麼了這是,上次給你一天假,把你樂得屁顛兒屁顛兒的,這回怎麼又不要假了?

我沒法跟趙德解釋史乃慧的事,沒法跟他訴說我心中的煩惱,沒法說我上班或許還能緩解一下心中的不快,因此就說現在不是號召抓革命促生產嗎,咱們工人階級既是領導階級,又是革命的急先鋒,老休假還怎麼實現四個現代化呀!

趙德忽然一巴掌扇在了我的後腦勺兒上,說,少他媽的跟我奔得兒木(奔得兒木,啄木鳥的別稱——作者注)翻跟頭——耍花屁股,你那些屁話留著跟你們班長駱駝祥子說去,留著跟你們隊長老馮和司登亮說去。你休息一天,到你師娘家看看,看看家裏頭有什麼事兒要讓你幹。跟你說,小金,我還是那句話,我這兒盯著你呢,你小子要是有對不起你師傅的地方,別說我收拾你!

我要求趙德給我開了禁區的紅色通行證,之後便到禁區裏麵去找我師娘。其實,我進禁區還有一個私心,那就是想看完我師娘再去找找物理博士,因為我那個想看飛機的心願一直未了。

進入禁區後,我先找到了我師娘。

我師娘見到我先是一愣,緊接著就扔了掃把,一麵把我往遠離保密車間的一棵樹下拽,一麵說這個車間裏停著一架飛機,保密,咱們離遠一點說話。

來到樹底下,她說你可來了,你今天要是不來找我,我晚上下了班就得去找你。

我問她有什麼要緊的事兒?

我師娘麵色驚恐地說家裏頭鬧鬼了!

我聽了之後不敢相信,反問她什麼?家裏頭怎麼了?

我師娘繼續著她的驚恐,她說家裏頭鬧鬼了。說完就給我進行了詳細的描述,她說,每到晚上夜深人靜了,牆角處就會發出悶悶的,咚咚咚的響聲,好像是有人刨地,又好像是有人敲牆。

看著我師娘惶恐不安的表情,我問她您是不是心理作用,因為一個人在家裏害怕?

我師娘連連搖頭說不是,絕對不是。

我又問她是不是幻覺,聽差了?

她再次連連搖頭說不是,絕對不是。絕對沒聽差。

我再問她不是貓或狗什麼的發出的動靜?

她依舊是連連搖頭,說不是,那聲音像是從地底下發出來的。悶聲悶氣的,咚咚咚的。說完了,她就抓住了我的手,膽戰心驚地問我,說,不會是你師傅,你師傅天天回來找我吧?

我想說怎麼會呢,可是根據我師娘描述的那個咚咚咚的聲音就發自牆角,就發自她家大衣櫃的下麵,我也開始有些不大自信了,因為我師娘家的大衣櫃裏藏著家裏所有的值錢之物,並且,我師傅臨去世之前,就是讓我把大衣櫃的鑰匙放在了大衣櫃下,牆角邊的那個鞋盒子裏頭的。因此我下意識地想,那聲音會不會真的就是我師傅的靈魂在地下敲擊出來的?因為他一定惦記著那把大衣櫃的鑰匙,是不是已經拿在了我師娘的手裏。

見我不言語了,我師娘六神無主地望著我,問我,小金,你說是不是啊?咱們怎麼辦呢?她說你今天晚上就來家住吧,那聲音實在是瘮得慌!

我攥著我師娘的手,說,您先別急,別怕,您讓我想想。

我說您讓我想想的時候,其實我是想起了我們家的一件事情。我小的時候,我爺爺去世了,接下來的好多天,我一到晚上就哭,就說害怕,就指著牆角說那裏有我爺爺的影子。我奶奶聽了,就朝著牆角老混蛋、老不是東西地亂罵了一陣,之後我奶奶就燒了一炷香,跟我爺爺說,你行行好,你千萬不要出來嚇唬孩子了,說我知道你稀罕你孫子,可是你孫子看見你就害怕,就渾身哆嗦,所以,要是真心稀罕你孫子,就別再來了,要是實在太想你孫子了,就給我托個夢吧。燒完香,我奶奶還把灶膛裏的爐灰掏出一鐵鍬來,在天黑之前,撒在了我家的院門和屋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