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說小郝的日記了。
我已經說過了,我們年輕時候,大家都有記日記的習慣,不像現在年輕人似的,無論是走著、坐著、躺著、臥著,都整天捧著手機或是平板電腦,有點兒什麼事兒,不是用QQ說,就是用微信說,要麼就是編輯短信,手懶得一個字都不願意寫,以至於每個人都提筆忘字,並且僅記住為數不多的幾個字,不得不寫出來時,都跟蜘蛛行走留下的痕跡似的慘不忍睹。
小郝每天都有記日記的習慣。
我幫助他父母收拾他的遺物時,見到了他的日記本。日記本一看就知道是女友小年送給他的,因為日記本的封麵上,是一男一女兩個人各捧一本書學習的圖案,這個圖案是當時青年人戀愛的標準範本,它既可以表達兩個人相戀,又可以表達相互督促、努力學習、積極向上的願望。
拿到小郝的日記本時,其實我並沒有要打開的意思,因為我覺得,即便是小郝死了,他的隱私也應該得到保護。因此,我便把他的日記本連同其他的書、雜誌什麼的一起捆成捆兒,交給了小郝的父母。後來我之所以看了他的日記,並且從中讀到了非常重要,非常令人震驚的內容,完全是小郝父母的委托。委托的過程是這樣的——晚飯後他們托著小郝的日記本來找我,他們說請我給他們念念裏麵都記錄了什麼。我當時表示過猶豫,我說我看小郝的日記不大方便,可是他父母執意讓我給他們念,他們說,他們的眼睛花了,本子裏的字,他們看不清楚了。
下麵就是小郝日記當中的部分內容——
1969年5月20日,晴。
今天我在籃球場上認識了一位馬叔兒,他是曾經的偵察兵,曾經的國家機關的處長,他籃球打得非常好,一場籃球打下來,我們便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1969年5月22日,微風,晴。
馬叔兒是個非常細致的人,非常善解人意的人。下午打完球,他偷偷地把我叫到了一個沒人的地方,悄悄地塞給了我一盒東西,我低頭一看,是避孕套,便覺得非常不好意思,臉騰地一下紅了。我忙把那東西退還給他,馬叔兒卻執意讓我收起來,他說這東西在西方國家,是個很普通的玩意兒,就連中學生都免費發放,他說咱們都是成年人了,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年輕人戀愛是正常的事,衝動也是正常的事,衝動了有它,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說完,馬叔兒便轉身走了,望著他的背影,我心裏充滿了感激之情。
1969年5月28日,陰。
突然發現壞事了,我和小年做完那事後才發現出了嚴重問題,避孕套破了!怎麼那麼不結實呢?唉,倒黴!但願小年不會有事!
1969年5月31日,微風,陰轉多雲。
馬叔兒對我一直很好,經常送我東西,吃的、喝的還有好玩兒的。今天下午打球時,他又送給了我一隻打火機,特好看,特別致,國內根本見不到的樣式,我喜歡極了。小金看到了之後也非常喜歡,愛不釋手,他求我把打火機送給他,我就編瞎話說,這是我在國外大使館工作的親戚回國探親時送我的禮物,是紀念品,不能送人,可是他說我欠他的人情,我說過無論他有什麼要求都一定滿足他,愣是把打火機揣進了兜裏。一提我欠他人情的事,我就嘴短,沒轍,我隻能忍痛割愛,把打火機送給了他。
1969年6月8日,晴,下午有風。
下午打球,馬叔兒問我想不想當兵,我聽出了他的話外之音,我猜他一定在軍界認識不少大官兒,於是我說當然想了,您能幫我嗎?我跟您一樣,也想當一名偵察兵!果然,馬叔兒就說,想當兵不難,我在13軍司令部有戰友,打個電話就成,不過,你要想當偵察兵就要事先有所準備。我忙問馬叔兒有什麼準備?他說有素質上的準備,說完,他就說考考我,測測我的觀察和記憶能力,他讓我試著把我們食堂的內部結構畫出來,結果,我蹲在地上畫了半天也沒畫出來,因為我雖然整天待在食堂裏,可是食堂的內部結構是怎麼樣的,外部環境是怎麼樣的,食堂內房子、灶台、儲藏間還有冷庫的具體位置我卻熟視無睹,想不起來它們的具體布局。馬叔兒見我畫不出來,就又考試了我另一個問題,他問我從禁區的食堂出來,到保密車間有多少米?我想了半天說有五六十米吧。馬叔兒不太滿意,又問我保密車間的大門距離那架飛機有多少米?中間還擺放著什麼?我依舊不能很確切地回答出來,隻說了有二三十米和好像是擺放著幾台什麼機器似的。馬叔兒對我的回答相當不滿,他說你這樣我怎麼能送你去當兵?我要送就得保證送一個合格的戰士,這樣才對得起我的戰友,才對得起部隊。聽馬叔兒說我不合格,我立即表示一定抓緊時間練,刻苦地練,我說,我絕不會讓您丟臉的。馬叔兒見我決心很大,便指導我說,我之所以回答不出他提的問題,是因為我平時不認真觀察、記憶的原因,他說,要想當兵,特別是當偵察兵,就一定要在平時多觀察,多分析,多記憶。接著,他就給我布置了訓練任務,讓我從現在開始,就對我身邊的事物進行觀察和記憶。馬叔兒說,兩天以後看我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