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的眼淚(2 / 3)

兔子小姐才不理會朱先生的深明大義,徑自從身上的小包裏掏出一把指甲鉗,似乎打算拿這玩意我把桶底鑿開。她費勁地扒著桶邊爬了進去,在裏麵一陣折騰。

“嘿,怎麼回事?這桶底是漏的!”兔子小姐的聲音從桶裏傳出

來,“剛才明明沒有這個口子的,怎麼我們都沒發現?”朱先生忍不住也趴到桶邊,朝裏麵喊:“怎麼啦?什麼口子?”兔子小姐猛地直起了身,差點兒跟朱先生來個彗星撞地球,“桶

底有個大口子,我可算明白他們的詭計了。”“怎麼說呢?”“桶底並不是完整的一塊板,上麵有一塊可以活動拆卸的小板。

變戲法的時候,荷大師拆掉這個小板,把骷髏頭塞到木桶下麵挖的小坑裏就可以了。”兔子小姐頭頭是道地分析說,“剛才放木桶的地麵上肯定有個小坑,那幫人收拾木桶的時候就趁機把坑埋上了。”

朱先生微笑地看著她,眼睛裏閃過一絲莫名的情愫:“事實上,我剛才已經想到了這種可能性,所以去查看過放置木桶的地方。不過很可惜,那裏是一塊厚重的青石板,別說是坑了,就連一道鑿痕都沒有。”

兔子小姐的下巴好像要掉下來似的,滿臉的迷惑不解:“不要開玩笑了,那這桶底的洞是怎麼回事?”

朱先生把兔子小姐抱出來,自己爬進木桶裏摸索起來。“這個洞的邊緣很粗糙,好像是剛被人鑿開的。”

“沒錯,是這個家夥鑿壞的!”突然從他們背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說話的正是那個為首的灰袍男,似乎叫作普林。兔子小姐的心裏升起一陣恐懼,這幫人不會把他們怎麼樣吧?

灰袍男的手中抓著一個年輕男子——正是之前跟荷大師叫板的那個人。他雙手反綁,目露凶光。

“這小子竟敢把千年的陰陽桶鑿穿,就算把他打入十八層地獄也彌補不了這滔天大罪。”灰袍男威脅道,“你們兩個也想有同樣的下場嗎?”

朱先生連磕帶碰地從木桶裏爬出來,不停地為私碰他們的木桶道歉。兔子小姐看著他那副模樣頓覺鄙夷,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一點兒好感喪失殆盡。

灰袍男“哼”了兩聲,把年輕男子往前一推,說:“你們都到這邊來跪下!”

後殿裏麵供奉著三世三生佛,中間有一張大墊子,正好供三個人同時下跪。兔子小姐和朱先生都被迫在墊子上跪下,另外那個年輕人也被兩名灰袍男按住跪在佛祖麵前。這時,他們發現身穿黑色連衣裙的荷大師出現在了他們的右前方。

端莊的容顏,緊閉的雙唇,不可褻瀆的神聖。兔子小姐心裏怦怦亂跳,很多邪教都會對叛徒和奸細施以極刑,眼前這個看似慈眉善目的荷大師究竟會對他們做什麼呢?兔子小姐想起媽媽常說,會咬人的狗是不叫的。

“心中有惡念,必遭惡果。諸位,迷途知返為時不遲。龔洋施主,你母親的病故乃是命數,你必須了卻心中的冤仇,才能到達極樂世界。”荷大師的聲音在殿堂裏徐徐蒙繞著。

那個叫作龔洋的年輕人憤恨地抬起頭,眼神裏流露出殺意:“草菅人命還好意思在這裏誦經講佛,你這個魔鬼的麵具不被揭穿,這裏的人就不會有好日子過!什麼隱形術、消災法!不過是騙人錢財,延誤病情的把戲,有本事你把我變消失看看!”

“善哉,施主,念你年少無知我會在佛祖麵前替你求情,但如若你再這般不思悔改,恐怕是自尋死路!”荷大師的口氣變得凝重起來。

“你們幾個都不相信荷大師的法力,今天就讓你們親自體驗一回!”為首的灰袍男說道,“心中有佛者,佛祖會常駐你們身邊;而心中無佛者,即便佛祖就在眼前也如同遠隔千山萬水,視而不見。”

這時,荷大師輕輕甩了甩手,一塊白色的幕布輕輕地垂了下來,正好擋在三尊佛像麵前,“你眼所見,你心所想,皆是幻象。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那聲音尚未在耳邊消失,白色幕布已經迅速被兩個灰袍男拉起。兔子小姐定睛一看,驚得跳了起來,連呼:“怎麼回事?那麼大的佛像居然消失了!”

旁邊的年輕人龔洋也傻愣愣地盯著那空蕩蕩的佛龕,一時回不過神來。這時,為首的灰袍男哈哈大笑道:“怎麼了?佛像不是好端端地擺在上麵嗎?難道你們看不見佛祖了?哈哈!這就是對你們的製裁,這就是你們不虔心向佛所受到的懲罰。”

荷大師的嘴角綻開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善哉!幾位施主邪性太重,佛根已斷。如果再不回頭,恐會遭受血光之災!”

朱先生站起來使勁地跺了幾下地板,狐疑地在殿堂裏麵走來走去,東張西望,像一頭走投無路的狼。兔子小姐此時才感到內心的恐懼正在慢慢變大,像漲潮的春水一樣越升越高。“大師,你不會把我們怎麼樣吧?我知道你的法力了,我明天就離開這裏!我隻是路過寶地借宿一晚,可不想沾上什麼無妄之災。”

聽了兔子小姐的這番表白,朱先生向她投去了同情的一瞥。但是,荷大師並沒理睬他們,幾個灰袍男把他們趕出了後殿。

“見鬼,佛像居然會憑空消失!這個地方是不是真有什麼鬼魅? ”

兔子小姐哆嗦著坐在朱阿婆家的木板床上,手裏捧著一杯白開水,“本來就不該來這裏!放著好吃好喝的日子不過,來這個窮山惡水的地方擔驚受怕。難怪人說衝動是魔鬼啊!”她痛定思痛地想,如果這次能夠活著回去的話,一定要深刻反省自己的行為。

“你們真是不要命了,跟你們說了多少次,荷大師法力無邊,切莫觸犯了她。”朱阿婆皺巴巴的小嘴發出陣陣責怪,“現在麻煩大了,她說你們有血光之災,肯定是逃不掉的。一會兒趕緊拿著供品去向佛祖請罪吧!唉……”

朱先生耐心地聽著,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龔洋卻憤憤難平地叫道:“她肯定是使了什麼把戲!我們不能就這樣被嚇倒,一定要揭穿她!”

“你這個孩子呀!”朱阿婆過去狠狠地敲了一下他的腦袋,“你娘的死跟荷大師沒關係,她也盡力了啊!”

“對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說荷大師害死了龔洋的母親呢?”兔子小姐突然又忘了自己發的誓,好奇心膨脹起來。

龔洋低下頭,聲音微微發顫地說:“我娘是那個騙子的信徒,很虔誠,很善良。那回她突然得了急性傷風,便去找那個女人給看看。騙子從我娘身上找出了一根鞭子,說她身上長了不幹淨的東西,必須用這根佛祖賜予的鞭子把那些惡蟲抽打出來。生著病的娘被那幫惡僧一陣毒打,終於在地上昏死過去。騙子說,惡蟲已除,在家躺上七天便可痊愈。”

龔洋說著狠狠地用手抹去淚水,臉上隻留下一副空寂的表情。

“我們那時候真蠢,居然把騙子的話當成金科玉律,任憑我娘無知無覺地死躺了三天……直到第四天,第四天……”他突然像崩潰一般抽搐起來,話語也不再連貫,“那天早上我聞到床上有一股臭味。我喚她,她不應;我使勁推她,她不理。父親進來的時候才意識到她的身體已經僵硬了……”

兔子小姐聽得心髒像被絞過一般地疼,那種失去親人的傷痛沒有經曆過的人是無法明白的。前一刻他還對你盈盈笑語,後一刻便已經撒手人寰。不知不覺中,她的臉上已掛滿了淚水。

龔洋掩麵哭著,像一個迷途的小孩。朱阿婆走到他身邊,想要伸手安慰他。可是,他突然昂起了頭,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說:“是他們害死了我娘!我衝進後殿去找那個女騙子算賬的時候,她居然說這是劫數,連她也無力回天。白癡白癡,居然把一個急性傷風的病人給耽擱致死了!我們全是白癡,居然會聽從她的擺布。我一定要揭穿她的真麵目,把她送進監獄!如果再容忍這個女人作威作福,我們全鎮的人遲早都得完蛋!”

聽完龔洋的這番話,朱阿婆悄悄地走到屋外去了。朱先生同情地拍拍龔洋的肩,說:“別難過了,打起精神來。當務之急,我們得揭開她讓佛像消失的詭計。隻要我們能證明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弄虛作假,就有辦法以詐騙罪起訴她了!”

這番話說到了龔洋的心坎裏,他點了點頭。“可是,那麼大的三尊佛像,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在短短的一分鍾內全部搬走啊!”兔子小姐冷不防地拋出了定時炸彈,“就算佛像是用很輕的材料做的,可是後殿就那麼大的地方,藏哪兒了呢?搬動的時候能保證不出一點兒聲響嗎?”

朱先生靦腆地說:“搬運這種辦法可操作性確實不高。其實,這類消失的魔術很常見,比如大衛·科波菲爾就表演過讓卡車消失,甚至是讓美國的自由女神像消失的魔術。”

“自由女神像消失?”兔子小姐吃驚地叫道,“那是怎麼做到的?那個塑像不是還好端端地立在紐約哈德遜河口邊上嗎?”

“所以說,這類消失的魔術往往不是真的把那個物體在瞬間搬走,而是在你的知覺中,在你的大腦中形成一種消失的印象。”

“快說、快說,讓那個什麼女神像消失,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啊? ”龔洋也著急地問,“女騙子是不是也采用了相同的辦法?”

朱先生搖了搖頭:“大衛的魔術氣勢磅礴,往往耗資上億元。據說,自由女神像消失之謎至今沒有人能夠完全解開。但大體的思路倒是有一些,比如當時觀眾席的看台是活動的,而自由女神像離得很遠,因此改變小小的觀看角度就有可能令女神像在視野中消失。”

“那咱們這個……離得可是挺近的呢,要這麼做似乎不太可能。 ”兔子小姐苦惱地托著下巴,“難怪剛才你在裏麵拚命地跺地板呢,是想確認有沒有用這一把戲。”

“嗬嗬,見笑了。我很快就明白這是做不到的。”朱先生羞澀地說道,“但是我想他們的詭計應該也不複雜,主要還是在操控我們眼睛所看到的東西吧。”

龔洋失望地歎了口氣:“那會是什麼呢?他們肯定不會為了我們幾個小嘍囉表演大成本的戲法吧?”“啊,我知道了!”兔子小姐冷不防地突發奇想道,“會不會是用了立體電影呢?那三尊佛像本來就不存在,是用有立體電影效果的幻燈機打上去的。我聽說有些立體電影是不需要佩戴眼鏡就可以觀看的,所以我們看到的隻是逼真的立體圖像而已。落下幕布的同時關掉幻燈機,就可以造成佛像消失的假相了。”

兔子小姐說完之後,對自己的智慧充滿了敬佩,好長時間都沒有從自我陶醉中清醒過來。

朱先生的眼裏閃過一絲亮光,但立刻又皺眉道:“那三尊佛像在他們沒來之前就有了,怎麼會是用立體電影技術做出來的呢?平日裏普通百姓都可以進去敬香,難保不被人看出破綻啊!”

“他們剛才臨時把佛像先搬走了唄!”兔子小姐不服氣地回應道。

“那麼大的佛像,要往哪裏藏呢?”朱先生還是不急不躁地說,“最關鍵的還是一個技術問題。你所說的那種不需要佩戴眼鏡觀看的立體電影,對於觀眾的位置是有限製的。這種技術叫作幕前輻射狀半錐形透鏡光柵,坐在觀眾席上的觀眾頭部不能隨便移動,否則立體效果就會消失,因而不像紅綠眼鏡那樣被廣泛采用。”

“啊……”兔子小姐大叫一聲趴倒在床上,“不想了,不想了,這麼高明的手法都不行,他們肯定是神仙!”

朱先生越發覺得兔子小姐可愛了,笑道:“別氣餒啊!你的想法很有啟發性的。既然不是虛構出來的佛像,有沒有可能是虛構出來的佛龕呢?”

“你是說……後來我們看到的東西是假的?”龔洋瞪大了眼睛,“那個空蕩蕩的畫麵是用投影做出來的?”

“嗯……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過全息照片?”朱先生說道,“普通的立體照片盡管色彩鮮豔,層次分明,但它終歸代替不了實物。比如,一個女人的立體照片,不論從什麼角度看,隻能看到她拍照時所呈現的那半邊臉,而全息技術卻能將物體的全部幾何特征信息都記錄在底片上,所以你在不同的觀察角度就能看到這個女人各個側麵的不同神態了。”

見兔子小姐和龔洋聽得入神,朱先生繼續解釋道:“現在製作一張全息照片的成本已經沒有那麼高了,恐怕比兔子小姐剛才提到的立體電影技術還要低得多。所以當幕布落下的同時,夾在幕布後麵的空神龕的大幅全息照也落了下來,擋住背後的三尊佛像。而拉起幕布的時候,呈現在我們麵前的就已經是那張空蕩蕩的全息照片了。由於我們幾個本來就對佛像的消失有心理上的期待,所以不會那麼仔細地去分辨眼前究竟是照片還是實物。更何況,他們三言兩語就把我們趕了出來,根本不給我們機會去觸摸裏麵的東西。”

“但是,照片和真實的東西畢竟還是有差距的,比如色彩感、質感,他們怎麼能保證我們完全感覺不到變化呢?”兔子小姐還是有些疑惑。

朱先生好像就等著這個問題似的,他說:“是,我也想過這個問題,所以我懷疑一開始我們看到的三尊佛像恐怕已經是全息照片了。對兩張照片進行更替,便不容易感覺出差別了。”

“哈哈哈……原來就是這麼下三濫的手段!”龔洋猛然大笑起來,精神處於癲狂的邊緣,“我要去找他們算賬,我要當麵揭穿她那張醜陋的臉!”

他說完就衝出了屋子。

朱先生臉色一沉,起身打算追出去,被兔子小姐拉住道:“喂、喂,那個骷髏頭又是怎麼回事呢?剛才咱們都知道了,那個桶底的洞其實是龔洋挖的,而桶的其他部位又沒有任何可以搞鬼的空間!”

朱先生站直了身子,說:“關於這個詭計,我也考慮了,我想關鍵應該還是在荷大師的身上。”

“身上?人家都快脫光了,你想她怎麼藏東西?”兔子小姐滿臉不屑。

“那個骷髏頭不一定是真的骨頭啊!”“你是說……有可能那個骷髏頭是用紙之類的東西做的,她把它撕碎之後藏在身上了?”兔子小姐說完又使勁地搖了搖頭,“不對、不對,她那件薄薄的緊身衣服,就算隻有一片紙夾在裏麵也會很明顯的。”

“嗯……我是說她藏在了自己的身上,不過不是身體外麵,而是在身體裏麵。”朱先生波瀾不驚地說道。“啥?你是說她把紙吃掉了?”兔子小姐瞪大了眼睛,摸著自己的脖子使勁咽了口唾沫,似乎在為紙張的味道作嘔。朱先生又一次憨厚地笑了,說:“也許不是紙張,而是另外比較可口的東西,比如薄片的黑巧克力之類……”“黑巧克力……天啊!”兔子小姐又咽了下口水道,“看來隻有人想不到的,沒有人做不到的。”這時,朱先生拉了拉她的胳膊,著急地說:“我有點兒擔心龔洋,我們去看看他吧!”兩人剛走出去沒多遠就碰見了那個為首的灰袍男普林。此男突然變得善心大發般地叫道:“糟了糟了,你們那個朋友鬧著要自殺呢!”“怎麼會?”兔子小姐有點發蒙,“他剛才還說要去……”後麵的話她沒好意思在灰袍男麵前說出來。“他受到大師的感化,覺得自己錯得太多,說要以死謝罪。”灰袍男皺著眉頭說道,“你們趕緊跟我去勸勸他吧!”“剛剛龔洋還對大師恨之入骨,怎麼可能一下子就被感化了呢? ”兔子小姐心想,“莫不是這幫人又要搞什麼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