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的眼淚(3 / 3)

帶著狐疑和不安,兔子小姐和朱先生立刻跟著灰袍男往寺廟外麵走去。灰袍男還說因為龔洋不想玷汙佛門聖地,所以尋了外麵的一間茅草屋打算上吊。

走出廟門大約 500米就看見了那間獨門的茅草屋,門大開著,一個男子正高高地站在一張方凳之上,脖子上吊著一條細細的白綾。“龔洋,別想不開啊!”兔子小姐遠遠地叫道。

但事情就發生在一瞬間。男子腳下的方凳突然翻倒,整個人被那條白綾吊起。兔子小姐向前猛跑幾步,終於看清龔洋那張痛苦扭曲的臉,嘴裏麵似乎還在叨念著什麼。

“快救人啊!”朱先生大喊,可是這喊聲卻立刻被一陣咳嗽聲替代了。

不知從哪裏突然刮來一陣狂風,直灌他們的喉嚨,黃沙也肆虐飛舞起來,把他們的眼睛都迷住了。他們隻好一邊擋著風沙一邊往茅屋走去,但是每向前邁進一步都十分困難。好不容易風停了,當他們再次向茅屋看去的時候,卻隻見一張方凳翻倒在地,一條白綾孤零零地垂下來,而原本吊著的龔洋卻不見了蹤影。

兔子小姐已經無法用驚訝來形容自己的心情了。自從來到這個鬼地方,一路受盡了驚嚇,她那根並不脆弱的神經快要繃斷了。“龔洋,龔洋……他難道自己掙脫了?”

朱先生搖搖頭,有無比耐心的他終於也按捺不住了:“你們把龔洋弄到哪裏去了?人命關天啊!”

灰袍男陰陽怪氣地笑著,說:“我哪兒知道?也許是被閻王爺收走了吧。”

這時,身穿金色裙子的荷大師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她深深地作了一揖說:“龔洋施主罪孽深重,恐怕已經被送入地獄道了。”

“你們殺了他?”朱先生咆哮起來,揪住荷大師的衣領,“我以為你們騙人錢財也就罷了,怎麼能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施主,我勸你收手,否則的話,會落得同樣的下場!”荷大師的口氣中流露出某種奇怪的氣息,她不再像之前那麼鎮定,反而有種無可奈何的神態。

然而,朱先生並沒有聽從勸告,轉身對兔子小姐說:“你盯住這茅屋的門口,我去屋後看看。”

過了一小會兒,他便垂頭喪氣地走了回來,在茅屋門口張望了一下,徑直走了進去。兔子小姐的心怦怦跳個不停,實在不想繼續這充滿恐怖的冒險。但思量再三,還是在好奇心和正義感的驅使下跟了進去。茅屋裏四四方方的,五六平方米,除了方凳和白綾外沒有其他物品。地麵是石板,牆壁是茅草,單扇大門向裏打開。這和起風之前他們所看到的別無二致。那麼大的一個人,是如何從這間小小的茅屋裏消失的呢?

“龔洋會不會是自己跑掉了?”兔子小姐小心翼翼地問道。

朱先生稍微恢複了一點兒冷靜,回答說:“不可能的,上吊並不是普通的勒頸死亡,它常常是由於輸往腦部的血液被阻斷造成腦內缺氧而致死。所以一般來講,人在上吊的一瞬間就會失去知覺。這種自殺方式往往被認為是無痛苦的,未遂率極低。除非有別人解救,否則,一般自殺的人根本不可能自行解脫出來。”

“那你的意思是他們把龔洋藏起來了?可是,我們的眼睛剛才被迷住也不過短短的一兩分鍾,他們能做到把人抱下來,再把現場重新布置好嗎?就算能做到的話,他們又把龔洋藏到哪裏去了呢?這屋裏可是家徒四壁,什麼藏東西的地方都沒有呀!”

“可惡!我剛才想第一時間去搜查他們藏人的地方,可是那茅屋周圍一個人影、一處可疑的地方都沒有。”朱先生喪氣地捶了下拳。“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兔子小姐強打精神道,“咱們還是趕緊通知鄉親們,一起找龔洋吧。”整整大半夜的搜尋,一無所獲。老百姓當中開始傳言四起:“龔洋觸怒了上天,成了惡鬼,所以連屍首都沒有留下。”

朱阿婆傷心地坐在齋堂門口,嘴裏一直念叨著:“讓你們不要再惹是生非,不要觸犯上天……為什麼你要那麼傻啊?你這樣去了,都見不著你娘啊!”

朱先生和兔子小姐坐在屋裏頭,都板著臉,默不作聲。一夜的搜救已經讓他們筋疲力盡,但他們心裏卻仍然期待著奇跡的出現。“龔洋上吊的那個情景一直在我腦海裏翻騰,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兔子小姐可憐巴巴地望向朱先生。“是的,很不對勁。”朱先生似乎跟她想到了一起,“那張方凳翻倒的樣子,龔洋最後嘴唇翻動想說話的模樣……”兩人又陷入一陣沉默。

整件事情從灰袍男特意把他們兩人叫過去,讓他們親眼目睹龔洋上吊,再到弄起一陣大風阻攔他們的腳步,這種種跡象表明這是一個預謀好的陰謀,可是他們目前隻有模糊的概念,而不見真相的輪廓,更別提詭計本身了。

突然,朱先生的眼眸閃動了一下:“問題也許出在那張翻倒的方凳上!你還記得嗎?那張方凳翻倒的時候,龔洋的腿好像沒有動……”

兔子小姐使勁地回想當時的一幕,也發現了異樣:“我說怎麼不對勁呢,一般上吊都要用腿蹬開下麵的凳子,可他的凳子卻好像是自己翻倒了一般!”兔子小姐激動地站了起來,“難道他根本就不是自殺,是被那幫人用什麼法子把方凳給弄倒了?”

朱先生點點頭,說:“是啊!那場景簡直就像給我們表演的一場魔術秀。我想,他們應該是先把龔洋打暈,然後把他的脖子套進白綾裏,下麵擱上方凳,借助白綾的力度龔洋能暫時直立著,好像要自殺的模樣。待我們走近一些的時候,躲在屋子側麵或者背麵的同夥就用細繩把方凳拉倒,龔洋的‘自殺’就這樣偽裝完成了。而他們之所以要把屍體弄消失,就是為了不讓我們發現他們偽造龔洋自殺的蛛絲馬跡。”

“這樣講完全說得通,但是,這需要有人在茅屋附近配合,比如拉線弄倒凳子以及把屍體搬走。”兔子小姐覺得推理又回到了原地,“你不是親自查看了嗎?那附近一個人也沒有。”

“是的,這就是最大的問題所在。”朱先生使勁地揉了揉自己的額頭,“而且,我們對他們收回那根細繩的方法也完全沒有頭緒,你一直盯著茅屋的門口,沒人可以從那裏出入,我們所看到的方凳上麵也幹幹淨淨,一個線頭都沒有。”

他們的推理再次遇到了瓶頸,兔子小姐感到心煩意亂,伸了個懶腰大叫道:“啊……我不行了,兜了一大圈,總是轉回到原點。怎麼樣才能像翻鹹魚一樣,讓案子翻個麵呢?”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朱先生的眼皮猛然向上一抬,一股莫名的力量把他整個人從椅子上拽了起來。他兩眼放光地看著兔子小姐,就像哥白尼發現原來地球繞著太陽轉一般,“我知道龔洋在哪裏了!整個消失的詭計已經完全被我看穿了。塗小姐,你真是個不可思議的女孩,居然能說出如此精妙絕倫的話來。”

說完,他立刻披衣出門,隻留下目瞪口呆的兔子小姐尚未明白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此時逼近淩晨,山裏的霧氣也越來越重。行走在空蕩蕩的山頂,總讓人身上有種發毛的感覺。兔子小姐跟在朱先生屁股後頭,小手不停地去拉朱先生的衣角。終於,他們走到了茅屋跟前。

“你是說龔洋還在裏頭?”兔子小姐依然無法相信剛才從朱先生那兒聽來的結論。

“是的,剛才事發之後我們就立刻組織人搜山,所以他們應該還來不及處理掉屍體,而這個地方恰恰是藏匿屍體的最佳地點。”朱先生說道,“龔洋從這裏莫名消失,又被我們仔細檢查過一遍,沒人想到他們還把屍體留在這裏。”

“但是不可能啊!剛才我們一起仔仔細細地檢查過,裏麵沒有藏人的地方。”“你有沒有想過,這間茅草屋裏為什麼如此空曠,一件家具物品

都沒有呢?”朱先生循循善誘地說道。“大概因為這兒沒有人住吧!這有什麼奇怪的嗎?”“人眼做距離判斷的依據,其中之一便是物品擺放的層次感。這間屋子裏隻有一張方凳,也就讓我們很難判斷它真實的大小和深淺。 ”朱先生在門口踱來踱去,“當我檢查完茅屋的四周,再走進屋內的時候,就產生了一種‘屋子怎麼比看起來要窄小’的感覺。可惜我以為是自己的錯覺,沒有深究。”

“你說的這一堆,我怎麼聽不懂呢?屋子窄小怎麼了?跟龔洋的消失有什麼關係呢?”兔子小姐皺著眉頭,頗為不滿。朱先生拉起她的手,快步走向屋背後。“聽好了,現在你也許會看到一些你不想看到的東西,你確定要這樣做嗎?”兔子小姐心裏明白,那所謂的不想看到的東西應該就是龔洋的屍體,她鄭重地點了點頭。

朱先生的手扒住一堆茅草,使勁向裏麵推去,那麵茅草牆居然動了起來。原來這隻是一扇用茅草做成的門,當門關上的時候,由於茅草的掩蓋,看起來就是一堵牆。

而此時此刻,在敞開的大門邊上安靜地躺著的正是龔洋,他舌頭向外吐出,已經氣絕身亡。

“現在你應該明白了吧?這間茅屋的結構很不簡單,它是由兩小間大小不等的屋子構成的,中間有牆隔開,各自有大門。”朱先生解釋道,“一開始我們見到的是小的那間茅屋,因為離得遠,所以很難判斷它究竟有多深多大。躲在茅屋旁邊的人通過細繩拉倒方凳,把龔洋吊在空中,然後再利用大功率風扇刮起黃沙,讓我們睜不開眼,以便他們趁機偷梁換柱。”

“什麼偷梁換柱?難道把屋子搬了個個兒?”兔子小姐感到不可思議。

朱先生俯下身去抓住茅屋的石頭地基,使勁兒地推了一下,整棟茅屋微微地旋轉了一個小角度。“這間屋子下麵是一個可以轉動的石盤,大概幾個人同時推就可以在短時間內把屋子旋轉 180度了。就像你所說的,把魚翻了個麵。”

“所以當我們再看到這間茅屋的時候,已經是另一麵的大間了。那裏也擺放了方凳和白綾,讓我們誤以為就是原先看到的屋子。”兔子小姐恍然大悟道,“那幫拉細繩、推石盤的人自然就躲進背後的小間裏去了,對吧?”

朱先生點點頭,說:“正是如此。消失的人,消失的細繩以及用來吹黃沙的風扇都被好端端地收在這背後的機關屋裏麵。真是處心積慮,太可怕了。”

“想不到那個號稱救苦救難的荷大師,居然歹毒到了這般地步! ”

兔子小姐憤恨地說道,“我們立刻去揭發他們!”

“不用了,我們都在這兒呢!”忽然之間,周圍多了很多火把,為首的灰袍男正在火光中發出獰笑,“來來來,就讓荷大師送你們一程,跟你們的朋友一起下地獄去吧!”

兔子小姐看到荷大師穿著一件普通的襯衣低頭站在旁邊,完全沒有了之前的那份肅穆,看上去隻是一個普通的村婦。朱先生邁開一步擋在兔子小姐的麵前,說:“多行不義必自斃!你們難道不怕遭到報應嗎?”“少廢話!這個世界講究的是適者生存,是不是,荷大師?”為首的灰袍男轉向荷大師,輕蔑地問道。

荷大師臉色慘白,額頭冒著冷汗。她第一次聲嘶力竭地喊道:“為什麼一定要這樣?你答應過我不會殺人的,隻是嚇唬他們而已!想不到你們居然沒有救龔洋,為什麼不把他救回來?”

這番話讓兔子小姐和朱先生都感到很詫異,原來荷大師費盡心機所做的這一場戲隻是為了嚇唬他們讓他們收手,但是那群灰袍男卻假戲真做,趁機殺害了龔洋。

“哼,婦人之仁!那小子不死,咱們都得完蛋!”灰袍男叫囂道,“他處心積慮地破壞我們,簡直就是一顆毒瘤。我已經配合你磨磨蹭蹭演了那麼多戲,這一次非得來個痛快的了!包括這兩個家夥,他們自尋死路,也休怪我心狠手辣了。”

這時,灰袍男身邊的幾個小嘍囉慢慢向手無寸鐵的兩個年輕人逼近。“住手!”突然荷大師的聲音變了,渾厚聖潔,仿佛來自天上,“天地無極,佛光普渡,善惡有報,時辰已到。”兔子小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坑蒙拐騙的荷大師眼角居然滴下了兩顆碩大的淚珠,在火光的照耀下顯得晶瑩剔透。

“女巫的眼淚……”朱先生喃喃自語道,“原來真有這樣的事。”

這時,從不遠處傳來了巨大的喇叭聲:“你們已經被包圍了,快快繳械投降!”

不知道是誰竟然把警察給叫來了。

灰袍男們立刻亂作一團。

朱先生趁機拉著兔子小姐突圍出去,撒腿跑得遠遠的。

當晚,以灰袍男和荷大師為首的詐騙殺人團夥被當地公安局逮捕。

原來,這個荷大師以前是一個破落馬戲團的首席魔術師,遇上了以普林為首的一群遊手好閑的混混,就以傳播佛法為名到處裝神弄鬼。不過,她本性並不壞,隻求財並不害人。但是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荷大師看到那麼多人信仰她,就不知不覺產生了巨大的權力感,以為真的可以輕易操縱人的命運。於是就出現了龔洋母親那樣因為迷信而耽誤治療的受害者。

後來,因為龔洋不斷地挑釁,導致荷大師與灰袍男們的矛盾激化。荷大師希望通過和平手段來解決,讓龔洋因為害怕而接受他們的教誨。但那些灰袍男們是混混出身,其中還有作奸犯科的逃犯,因此都主張除之而後快。他們見荷大師一個又一個的詭計都無法令龔洋信服之後,便下了最後的毒手。

“剛才你說‘果真有女巫的眼淚’是什麼意思?”兔子小姐好奇地問朱先生。

“你沒有聽過那個傳說嗎?”朱先生笑道,“女巫隻能笑,不能流淚。如果女巫流下眼淚,那麼這淚必定能治百病,除百害,但是女巫自身卻會因此而死。”

兔子小姐一時無言。不知道是朱先生編來哄她玩兒的,還是果真有這樣的傳說。不過,在這樁事件當中,這個說法無論如何都挺貼切的。看來即便是毫無根據的傳說,也可能有著某些不為人知的道理吧。

到頭來,荷大師還是遵守了自己的信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朱阿婆坐在自家的門口,愁眉不展地念叨著:“菩薩怎麼是騙人的呢?”兔子小姐背上自己的挎包,衝朱先生嘟了下嘴說:“朱阿婆,多虧你報了警我們才得救呢。”朱先生頗為得意地笑道:“那當然啦,我有一個文化水平很高會看

短信的姥姥呀!我早就跟你說過,我的家鄉是個人傑地靈的好地方。”兔子小姐咧了下嘴,實在不忍心破壞朱先生的自我感覺良好。不過,在她踏上回北京的長途汽車之前,還是在心裏狠狠地念了

兩句:“沒見過世麵的鄉下人!哼!”就這樣,城市塗小姐和鄉下朱先生結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誼,而他們之間的羈絆也從此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