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歌(1 / 3)

不死傳說

塗小姐平靜地看著主編大人那無論嬉笑怒罵都波瀾不驚的臉,努力不讓漫溢的火藥味在自己的話中噴湧出來。

“您讓我千裏迢迢跑去湘西,就為了采訪一段子虛烏有的傳奇? ”她的努力顯然沒有成功,語調不自然地升高,“拜托,就算雜誌社稿費太多想要施舍給我,也不必用牛刀來殺雞吧?”

“小兔子,你又挑肥揀瘦了。這份差事多有趣——長生不老藥啊,據說還能讓人起死回生!”主編的幽默顯然過了頭,“要是能弄幾瓶回來給大家嚐嚐,多好!”

“我可不幹,自從去過那個鳥不拉屎的窮地方,我跟鄉下就算絕緣了。”塗小姐的語氣不像在開玩笑,“主編大人求你了,給我分派個有高樓,有賓館的好地方行不?別再拿這些不靠譜的事糊弄我了。”

“你看看這個再說吧。”主編遞上一頁薄紙,似乎相信她會被說服。畢竟人人都得向生活的艱辛低頭。

塗小姐接過來一看,是一頁信紙,很粗糙的紙張,上麵的字跡歪歪扭扭。

阿寶:

見信好!

距離你上一次來村寨已經有三年了。最近我經常想起你那張黝黑的小臉,記憶中那個聰明調皮的男孩兒。我們一家人本應和上次信中說的一樣,平靜地生活著,承包樹林,開墾魚塘,日子在平淡中一天天變好,但現在我們的生活發生了變化。如果不是出了那件事,可能我現在已經成為二虎的新娘了。這樁如惡魔般的事情擾動了人們的寧靜,讓村寨裏彼此和睦相處的人們開始鉤心鬥角。

你還記得吧,在我們村寨裏有一個德高望重的家族——杜家。他們的家長杜仲齊是他同齡人中最有才學的“秀才”,家裏的其他人也個個飽讀詩書,才高八鬥。雖然這些年世風日下,人們都忙著裝滿自己的荷包,對學識的尊崇大不如前,但杜家的那件傳家寶卻讓杜家在村中的地位得以鞏固。相傳他們家族擁有長生不老藥——不但可以讓人永遠不死,而且死去不到一天的人服用了他們的藥丸還能起死回生。雖然沒有人驗證過這個說法的真實性,但據說杜家長子杜穆幼年時溺水而死,就是被這藥給救活的。此外,杜家還有一位年長的婆婆,已經沒有人知道她的確切年齡,杜家的所有事務她都有最終定奪權。我剛才說的那件擾亂整個山寨的禍事就是由杜家引發的。

上個月,杜家突然發布了一則告示,說要將長生不死之術傳授給山寨中最聰明的年輕人。人選不限於家族內部,隻要覺得自己夠聰明的人都可以報名參加角逐。杜仲齊說長生不死之術是需要悟性才可以傳承的,所以要招攬最聰慧的年輕人來接受這神明的賜予。如果在角逐中獲勝,還可以迎娶杜家的小女兒杜麗娜,說白了,最後還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對杜麗娜你一定還有印象,你住在這裏的時候似乎跟她還是好朋友。山寨裏麵幾乎每個青年男子都傾慕她,所以,即使為了杜麗娜他們也要拚死一搏!

就這樣,杜家人組織了幾次考試,淘汰了大批癡心妄想之徒。現在隻剩下五名候選人,將在農曆七月十五展開最終的角逐。之前因為考試而發生的各種齷齪事就不提了,這最後的五名候選人一直在暗中較量,並且村寨中的勢力分成了好幾派。就像國外的總統選舉,凡是要取得民眾支持就必須許諾好處,所以有好幾個候選人都答應獲勝後給支持他們的人發放長生秘藥。但是據我所知,杜家是絕對不允許這種行為發生的。到時候,這場鬧劇要如何收場,實在令人堪憂。

然而,最恐怖的還不是這些。根據杜家的祖訓,長生不死之術的傳授儀式每隔四十九年才能舉行一次,要借助陰界之門打開的力量來取得旨意。而在儀式當天,如果有心術不正之人妄圖奪取秘術,便會遭到懲罰,七竊流血而死。阿寶,我內心終日惶恐不安,總覺得儀式當天會出事。而最讓我寢食難安的,便是我的未婚夫二虎也不幸成為這五名候選人之一,我極力勸阻他卻毫無作用,我真害怕儀式當天會……

傳說陰界之門四十九年才打開一次,請你務必要在七月十五之前趕來,希望以你的智慧能夠幫我勸住二虎,並且阻止可能發生的慘劇。

此致

敬禮!

美鳳

2008.7.11

看來寫字的人是在匆忙之下完成這封信的。字雖然不好看,措辭卻顯得很有涵養。隻是信中說得玄乎莫測的杜家、長生不死術、陰界之門什麼的,怎麼看都是那個小地方的封建迷信,為何主編會如此興致勃勃呢?塗小姐偷偷望了主編一眼,猜不透眼前這個胖乎乎的男人心中到底怎麼想。

“這信上說的‘你’是指誰啊?”塗小姐問。

主編像孩子似的拍了拍手,說:“不愧是解決了女巫的消失詭計一案的‘兔記者’,一眼就看出了問題的要害。老實說,這信是寫給我的一個朋友的,他現在正要往村寨趕去。我很希望你能跟他通力合作,把這次的經曆寫成一個係列報道。”

塗小姐心裏小小地羞愧了一下,自從上次把那個女巫的案件寫成了紀實報道,主編就老是拿這件事來寒磣她。“主編,這個任務好像有生命危險吧?我這樣的女孩子是不是不太合適啊?”

“正因為充滿險阻,所以才需要你這樣富有冒險精神的撰稿人啊!”主編合上了案本說,“就這麼定了,機票明天給你送去,稿費按最高標準出,期待你的最新力作哦!”

塗小姐無奈地站起來,從這個胖子皺巴巴的肥肉裏麵看出了一絲不懷好意。

狹路相逢

火車進站。塗小姐拖著如鉛塊兒一般沉重的行李箱走出站台。殺千刀的主編,什麼機票明天送來,送來的明明是一張 20個小時的慢車硬座票。塗小姐牙齒咬得嘣嘣響,一賭氣把那個行李箱扔在路邊,衝後麵的人喊道:“喂,你這個破包我不管了,你自己把它運過去! ”她的喉嚨裏還留著一句沒有說出口,“碰見你算我倒黴!”

跟在後麵的是個小夥子,跟塗小姐差不多年紀,臉黑黑的,鄉土氣息撲麵而來。他身上掛著四個旅行包,兩手各提一隻沒有輪子的旅行箱,艱難地往前走著。聽見塗小姐的話,他停下來喘氣說:“行行好吧,我實在騰不出手了,你拿的箱子是可以拖的。”

“我說你帶那麼多東西幹嗎?倒賣物資呢?”塗小姐沒好氣地抓起行李箱,“真沒想到阿寶居然就是你,太名不副實了!”

“抱歉,抱歉,很久沒有來看望他們了,所以多買了些東西。”小夥子露出憨厚的笑,“我也沒想到沈主編說的那個自由撰稿人就是你,我懷疑是他故意安排的。”

塗小姐的臉莫名地一紅,倔強地說:“安排什麼?不就是跟你一塊兒抓過一個江湖騙子嗎?好像我們有多熟似的!”

“嗬嗬,你寫的那篇紀實報道我讀了,很不錯的!”小夥子樸實的語言給人很誠懇的感覺。

“兔小姐”的臉更紅了,同時感到一絲難堪——這個姓朱的鄉巴佬究竟是真傻呢,還是故意拿話擠對她?

“不許再提什麼紀實報道,碰到你準沒好事,我看這回肯定也是凶多吉少。你倒是說說,那個什麼長生不老藥是怎麼回事?騙人的吧?”

姓朱的小夥子“吭哧吭哧”地趕上來,走到她身邊,說:“不知道。杜家有長生之藥是村裏婦孺皆知的,那也是他們家族威望很高的一部分原因。我以前在奶奶家過寒暑假的時候,就聽杜麗娜吹噓過,但是據說那是隻有他們太祖奶奶才知道的秘方,而且一般人根本無法領會其真正的含義。”

“所以要招最聰明的人去學習這個秘方!”塗小姐不禁咧了咧嘴,“真土哦,典型的封建家族傳宗接代儀式!話說朱先生,你怎麼到處都有親戚啊?上回是姥姥家,這回又改成奶奶家了。那個給你寫信的美鳳跟你又是什麼關係呢?”

“算是我的表姐,她的親生父母去世早,奶奶收養了她。”朱先生並不介意塗小姐話中的尖酸刻薄,仍是禮貌有加,“我表姐很了不起,念完大學回山裏科學造林,振興地方呢!”

塗小姐不以為然地嘟了一下嘴,“怪不得她的信看起來那麼有涵養。不過大學生嫁給山裏人,她受得了嗎?成天在這裏跟一群鄉下人打交道……”

朱先生聽了這話,沒有回應。

這時街上傳來一陣吵鬧聲,隻見一名身穿土布長衫、五官扁平的男子氣勢洶洶地吼道:“我聽說有人不服氣,造謠說我家沒有長生不老藥!我今天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麼人在背後說這些下流話。你們這些沒見識的山野村夫,別聽風就是雨!”

朱先生眼睛一亮,對塗小姐說:“喏,那人正是杜家的長子杜穆。”

“長得倒是一表人才,怎麼說話這麼粗俗?”塗小姐吐了吐舌頭。

杜穆身邊站著一位有著閉月羞花之貌的美人兒,她像是突然發現了他們似的跑過來,一動不動地盯著朱先生看。

朱先生驚訝道:“麗娜,怎麼是你?”

女子的眼眸如流水一般婉轉,眉宇間恰如其分地傳達著此刻的情緒,“寶哥哥,你可回來了……我就知道你會回來娶我的!”

嘿!塗小姐的腦袋好像被人猛敲一記,有點兒搞不清狀況——怎麼?這種木頭也會有人喜歡?土得掉渣的男人也能娶到如此美豔動人的姑娘?塗小姐使勁甩甩腦袋,以防自己是在夢中,白白浪費感情。

“麗娜,開什麼玩笑,想娶你的人排隊都能繞地球一圈兒了,什麼時候輪得到我?”朱先生在美人麵前居然也會開玩笑了,“你們家這回搞什麼呢?給你招女婿就算了,為什麼要跟長生不老藥扯上關係啊?”

麗娜換成嬌嗔的神態,有點兒不高興地說:“還不是我哥哥在競選村長時失敗了,爹爹很生氣,大罵他沒用,說杜家的衣缽不能傳給他這樣的笨蛋!太祖奶奶不但不幫我哥哥,還心血來潮說要重新選定杜家的繼承人,我就這樣成了他們的工具……寶哥哥,我一心一意等你回來的,你要在競選上勝出啊!”

朱先生被這話堵得一時無語。

塗小姐趁機滿足自己的好奇心道:“杜小姐,你們府上的長生不老藥真有其事嗎?科學上可從來沒有證明過……”

杜麗娜斜眼看她道:“這位小姐,你要知道科學是有限的。科學是根據我們過去的經驗而形成的教條,所以它隻能解釋過去。科學永遠無法告訴你,有沒有一個神的存在,怎樣才能更加接近神,或者是成為神……”

塗小姐被她這番話唬得雲裏霧裏,隻好哼哼道:“可是,你有什麼證據說你們家族的藥管用?”

“我家太祖奶奶今年還活著,已經 191歲了。”杜麗娜的聲音有種讓人信服的威嚴,“還有我哥哥,小時候溺水而死,屍體打撈了一天一夜,後來在河岸邊找到他的屍首,父親喂他藥丸,他竟還陽了。現在他活得好好的,也準備在競選中重新獲得秘方的繼承權呢。”

“你哥哥也參加比賽?那麼他勝出的話也要娶你嗎?”朱先生撓了撓頭。

“不用擔心,我哥哥勝了,我就自由了,想嫁給誰就嫁給誰。”杜麗娜順勢拋了一個媚眼給他。

“那能給我看一下那個藥嗎?看看到底長了個什麼三頭六臂。 ”塗小姐問。

“我可拿不到。”杜麗娜白了她一眼,“太祖奶奶當年做的已經剩下不多了,現在她年老體衰也做不了了。那僅剩的幾粒都被當寶貝藏著呢。”

“這麼說,目前這種藥隻有你家太祖奶奶會做,是嗎?”

杜麗娜點點頭,說:“做這種藥需要慧根,否則有了藥方也做不出來。我爹爹就不會做,所以家道漸漸敗落。現在輪到我哥哥,本以為能為我們家爭口氣……唉,都怪哥哥,害我要成為長生不老藥的工具……”

“真正的工具應該是成為你丈夫的男人吧!”朱先生小聲說道。

“不過,到時候你肯定能吃到你老公做的藥丸。為了長生不老犧牲一下也值啦!”塗小姐不合時宜地開玩笑道。

杜麗娜臉色緋紅,含羞地對朱先生說:“寶哥哥,我跟爹求情,為你爭取到一個名額,你明天可要來參加比賽啊!”

朱先生一臉懵懂。

“就是說,你不用經過初選、複選,已經直接進入決賽……”塗小姐的聲音拖得老長老長,好像在抱怨這個世界的不公平似的。

儀式上的血案

美鳳長得並不美,細長的眼眸好像沒睡醒似的,黑紅的臉頰也顯得有點兒腫。見到朱先生的時候,她高興地一把抱住了他,狠狠地用額頭撞朱先生的胸膛。

“死孩子,總算回來看我們了!”美鳳表姐又是興奮又是委屈,“一走就是好幾年,都快不記得我們這些鄉下人了吧?”塗小姐在一邊偷笑,心想這朱先生都有些什麼樣的窮親戚啊!

麵對表姐的嗔怪,朱先生羞澀地撓了撓頭。“姐,一收到你的信我就趕來了啊!不過你信上說得模糊,目前到底是什麼狀況?”“什麼狀況?”美鳳狠狠敲一下朱先生的腦袋,把他拽到椅子上,“你未來的姐夫都快要升天當神仙了,你說什麼狀況?”“大姐,你相信長生不老藥那種玩意兒?”塗小姐訕訕地笑著。

美鳳這才注意到身邊這個皮膚白皙的姑娘,向她投去了狐疑的目光。朱先生忙不迭地介紹塗小姐的身份,說是城裏來的記者想要采訪村寨的這樁盛事。

塗小姐似乎沒有給美鳳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美鳳斜眼望著她說:“隻要人相信,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可是,如果你的未婚夫真成了長生不老藥的繼承人,豈不是要跟杜家千金杜麗娜結婚?”塗小姐絲毫沒有察覺到別人的不快,一副不把人氣死不罷休的姿態,“到時候你可怎麼辦啊?”

美鳳的眼眸中掠過一絲陰霾,她低下頭不作聲。朱先生使勁兒掐了一把“小兔子”的胳膊,忙打圓場道:“姐夫隻是一時糊塗,再說了,就算取得資格,也未必要娶杜麗娜,是吧?”

美鳳繃著臉,毫無表情,“取得資格的人必須入贅杜家,這是在比賽之始便簽下的合約,違約者賠償杜家一億元。”“一億!”朱先生的嘴巴一時間難以合上,“姐夫他……”塗小姐倒是笑了,扳著手指頭說:“原來長生不老藥的市價是一億元,不知道按成品藥算,還是按照秘方本身的無形資產……”

“事實上,一億元根本不是最可怕的!”美鳳咬了咬牙,聲音裏透出幾絲凜冽,“放棄長生不老藥的配方本身就是褻瀆神靈,會遭受最嚴酷的懲罰。相傳曾經有這樣的人在儀式當場便離奇死亡……”

“有這樣的事……”朱先生皺緊了眉頭,陷入沉思。

儀式在杜家的待客廳舉行。所有列席人員都被白色粗繩攔在四麵牆壁邊上,氣氛顯得猶為肅穆。列席觀摩的除了選手的家屬和親友,還有村寨裏德高望重的長輩和幾名村幹部。杜家還知會了鎮上的派出所,由於儀式的神秘力量誰都難以預測,杜仲齊認為有警方出席進行公證比較好。

杜家的廳堂布置得古樸典雅,地麵鋪著繡著菊花樣式的地毯,青竹、蕙蘭、臘梅的盆景擺滿了廳堂。廳正中放著六張小方桌,分成兩行,每行三張,六名參賽選手正襟危坐在桌邊。方桌上琳琅滿目,有小盆栽、毛筆、墨汁、宣紙、丸子狀的小點心,以及古色古香的茶藝杯具。真是包羅萬象的大雜燴,塗小姐心想,不知道這些物品在比賽中將被做何用途。由於美鳳要當二虎的家屬,所以塗小姐隻好作為朱先生的親友,一個人蹲在了角落。到了這一步,她已經把之前對於長生不老藥的疑惑和嘲笑都拋到九霄雲外了,無論是屋內的擺設、人們臉上的神情還是空氣裏那股焦灼的氣息都清楚無誤地向她傳達了一個信息:這不是在鬧著玩兒!她憂鬱地望向門口的長桌,所有人帶的物品都被扣下放在那裏,包括她那台自費購置的照相機。塗小姐憂心忡忡地想象著主編那張勃然大怒的臉,質問自己,為什麼沒有照片?作為專業記者怎麼能被人扣下相機?她使勁兒搖搖頭,妄圖把腦海中的幻象撲滅。

人群突然騷動起來,一個老態龍鍾的婦人在眾人的攙扶下走了出來。她全身上下都是白色的,頭發、眉毛、胡須、衣服、鞋子……胡須?塗小姐瞪大了眼睛,沒錯,這位高齡老婦的嘴邊居然長出了胡須,真是太驚人了!莫非這是軀體達到一定境界後出現的超自然現象?老婦人在一把舒適的椅子上坐下,正對著底下的六名選手。攙扶的人立刻退下。“都來了呀!昨天睡得都好嗎?”椅子上的婦人發出難以形容的蒼老聲音。

“挺好的,太祖奶奶。”說話的人正是二虎。塗小姐隻能看到他的背影,肩膀寬闊有力,背脊上厚實的肌肉展示出深藏的欲望和強大的野心。

其他選手也都附和著點頭,隻有朱先生的背影一動不動。

“諸位,非常感謝你們光臨這場四十九年一次的杜家盛事。我本人已經參加過三次了,但沒有一次讓我這樣高興。因為今天我看到了那麼多張年輕的麵孔,那麼多個聰穎的年輕人,你們中必將有人成為杜家新的接班人,得到杜家自遠古傳下來的力量。”

蒼老的聲音在緩緩地敘說著,塗小姐聽得頭皮發麻,那聲音好像一把生鏽的鋸子在枯爛的木頭上無力地劃動。

“比賽規則非常簡單。遠古傳下來的關於長生不老藥僅有一首歌謠,一會兒我就會當場宣布。”老婦人布滿笑容的臉上溝壑縱橫,“不過,不是參賽者的諸位就不要費心去猜測了,因為這是隻有參賽者才能悟出來的配方,我絕無虛言。誰最先領悟配方,就用桌上的道具表現出來,記住,絕對不可以說出來。我看到你的動作,自然就明白了。”

老婦人話音剛落,人群便騷動起來。雖然她說隻有參賽者才可能領悟,但很多人都為能夠聽到這首不老歌謠而雀躍不已,畢竟人們心中總是存有“也許我能領悟”這樣的念頭。

塗小姐深吸一口氣,決心憑自己頑強的記憶能力把這首歌謠背誦下來。如果將這首歌謠公諸於世,雜誌不知道會如何被瘋搶呢!

“諸位,我還要提醒一點,”老婦人又緩緩地開了腔,“心術不正之人妄圖奪取配方,或者想把這首歌謠傳揚出去,一定會遭到滅頂之災。這類事情在好幾次儀式上都發生過,我希望各位不要重蹈覆轍。你們聽明白了嗎?”

眾人點頭,但各自心中都打著自己的算盤。塗小姐有些猶豫了,這老婦人仿佛能看穿人心,而且她下的詛咒也實在太惡毒了。

就在這時,室內的燈光暗了下來,人群立刻鴉雀無聲。在天花板四個角落的藍光燈照射下,屋內蒙上了一層神秘幽幻的色彩,配合太祖奶奶那喑啞幹燥的聲音,活脫脫一部恐怖片正在上演。

太祖奶奶如拉鋸一般地哼唱起了那首長生不老歌:

藥理通達人情薄,醒在今生醉往何,勸君莫賴人生短,乾坤之中都為客。綠野仙草最相宜,山泉釀製有好酒,囫圇聽得長生歌,活到明朝便過頭。

塗小姐還沒反應過來,歌謠已經唱完了。周遭的人們都拚命動著嘴唇,默誦歌謠內容。六名選手更是飛快地用毛筆在宣紙上草書著。但是,每個人的臉上都是萬般困惑的表情,顯然無人領會歌謠中的真意。太祖奶奶眯起了眼睛打盹兒,一點兒也不著急誰能破解這首不老歌謠。

塗小姐焦急地看著廳中央的六人,他們有的托著額頭冥思苦想,有的在紙上寫寫畫畫,還有的對著桌上的物品逐一研究——因為最終的答案需要通過操作桌上的物品體現出來,所以有人采用亂翻物品的僥幸策略。再看朱先生,他坐在那裏,低頭看著自己抄錄下來的歌謠,好像陷入了某個無法自拔的泥沼。

突然,坐在前排正中間位置的二虎發出了一聲奇怪的叫喊。那是一種像吃了悶棍一般的叫聲,從音調的起伏中可以感受到他的痛苦。二虎猛然向一側翻倒,呼吸急促,口吐汙穢,雙腿抽搐,胳膊胡亂撲騰。

“二虎!”美鳳尖叫起來,不顧一切地衝到他身邊,試圖為他解開衣領透氣。其他五名選手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場麵嚇到了,怔怔不知所措。

杜家的家長杜仲齊這時才露麵,他快步走到二虎身邊,想將二虎從美鳳懷裏攙扶起來。然而,二虎似乎正經受著異常的痛苦,全身痙攣,杜仲齊根本無法扶動他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