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吧?我可不敢一個人待在這裏。”塗小姐捏著自己的衣襟說,“萬一你晚上真的從牆那邊穿進來,還不把我嚇死?”這回終於到了朱先生英雄救美的時刻了,他挺身而出說:“沒關係,我們一起在這裏守著。兩個人的眼睛總強過一個人。”
王有海似乎不以為意,說:“隨便你們吧。洗手間就在外麵,現在你們可以用相機拍下屋內物品的位置,以便明天進行對比。”
屋裏麵真的沒有什麼可拍的,寫字台上有一盞不鏽鋼的台燈,椅子上有一個心形靠墊,床上放著兩床棉被、兩個枕頭,簡直像早就為兩人預備好的。其中一個床頭櫃上有塊黑色石頭似的的橡膠雕塑,另一個上麵放著一個鬧鍾。
塗小姐在床邊坐下,無奈地望著朱先生,心裏盤算著如何度過這漫漫長夜。事實上,坐火車到廣州再搭乘飛機到三亞的路途已經讓她疲憊不堪,這軟和的床墊可真讓人想睡覺。朱先生板著身子坐在寫字台旁,背影肅穆,一動不動,或許他還在為剛才股票的事情而苦苦思索著吧。
“喂,你說怎麼可能正好搖中那支簽呢?”塗小姐沒話找話道,“總不可能全憑運氣吧?”朱先生沒有回頭,悶悶地說:“三十分之一的概率,還是挺低的。”“會不會是那根簽子有問題?”塗小姐為了克服自己的困意,積極動腦說,“雖然表麵上看是普通的塑料簽子,但也許裏麵裝了什麼機械,可以讓它先於其他簽子冒出來?”
朱先生把頭轉過 30度角,仍然沒有直視塗小姐,“那會是什麼裝置呢?”
“磁鐵!”塗小姐突然興奮地叫道,“對了,就是那個玩意兒!在筆筒底部和簽子底部裝上相同磁極的磁鐵,它們同極相斥,於是就把簽子給推出來了。哈哈,我很高明吧!”
朱先生搖頭輕聲笑道:“這個手法似乎有點兒牽強吧……相同磁極產生的斥力不好控製,而且搖簽子的人是你,天知道你會做出什麼奇怪的舉動呢。隻要力道不對,他們還是有敗露的風險。”
塗小姐嘟起了嘴,不吭聲了。“我記得塗小姐在搖簽子之前,檢查過所有的簽子吧?”朱先生問。“嗯,是啊,所有簽子都是空白的,我早就想到他們可能有這一手了。”“但是,搖完之後沒有再檢查筒裏剩餘簽子的情況吧?”被朱先生這麼一問,塗小姐心慌起來:“難道說,搖了一搖之後,所有的簽子就都被調包了?”
“嗬嗬,不是這個意思。”朱先生總是對塗小姐的各種可愛想法束手就擒,“你記得嗎?當簽子掉出來的時候,王有海非常迅速地從地上撿起了簽子。為什麼他要去撿呢?為什麼不讓助手或者我們自己去撿呢?”
塗小姐深鎖起了眉頭:“那個動作我倒是沒有注意,看起來挺自然的。莫非,在那一瞬間,王有海往簽子上寫了字?不可能啊……哪裏來得及?況且,當著那麼多人,他根本沒機會下手。”
“如果要往上麵寫字,當然有些困難,但如果隻是把本來就有的字顯現出來,可能就會容易得多。”朱先生說,“塗小姐有沒有聽說過顯影藥水?”
“小兔子”覺得自己像進入了電視劇頻道,好笑地說:“你是說那種在武打片、間諜片裏麵出現過的藥水嗎?塗上去之後,原來看不見的字就會自動顯現?搞笑,現實中真的會有這種東西嗎?”
朱先生也笑了,說:“應該會有吧,本來用無色液體寫的字,遇到某種化學物質之後變得有顏色,這樣的藥品很多。他隻要事先在所有的簽子上都寫好那種無色的字,待撿起簽子的時候,讓手指上的化學藥品和簽子上的字發生反應,就能做到無論搖哪一根簽子,都是有字的簽子了。”
“我早就猜到這裏麵有鬼。”塗小姐立刻搖身一變成了詭計的發現者,“好了,現在所有的謎團都解開了。讓我們來揭穿這個假大仙的真麵目吧!”
雖然有豪言壯語,但塗小姐的腦袋卻越來越昏沉,空氣裏仿佛充滿了瞌睡蟲,成千上萬地往她鼻孔裏鑽。每次頭磕在床板上醒來,她都要使勁兒吸鼻子以保持清醒。盡管是在夏天的海南,可這裏的空調開得也太冷了,冷得她都想鑽進被窩裏暖和一下。是啊,要是現在能夠什麼都不想,放下一切睡一覺該有多好。
“塗小姐,塗小姐。”朱先生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小兔子”眯瞪著眼睛,含混不清地說:“什麼事?”
“要不,你還是睡一會兒吧,我用寫字台擋住了門,我會坐在寫字台後頭,外麵的人無論如何都進不來的。我看你實在很疲倦,就脫了衣服放心睡一覺吧。”朱先生溫和地說。
脫衣服……塗小姐別的沒聽見,光抓住了這幾個字,她一個激靈坐起身來,叫道:“我不脫衣服的。”說完,她一骨碌鑽進被窩裏麵,呼呼大睡起來。
這個覺簡直睡得如同世界末日降臨一般。在塗小姐的夢中,一會兒有巨型怪獸追殺,一會兒有歹徒持槍搶劫,簡直把好萊塢驚險動作大片演了個遍。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覺得呼吸不暢,好像有什麼東西壓在自己的胸口。雖然是在夢中,她也不免驚慌起來,想要醒過來反抗。可是,壓在胸口的東西越來越沉,快令她窒息了。塗小姐驚恐地醒過來,睜開眼睛發現什麼也沒有,她想起身叫朱先生,但是喉嚨卻發不出聲音,連手腳都像被綁住了一樣動彈不得。
這究竟是怎麼了,難道是“夢大仙”的魂魄壓在了塗小姐身上?
密室之謎
大約過了十分鍾,塗小姐覺得自己能動了。她小心翼翼地坐起身,四處看看,隻見朱先生趴在寫字台上似乎睡著了,屋裏麵沒有其他人。她感到渾身不舒服,頭暈腦漲,下床走路的時候都有要向前撲倒的趨勢。
“朱先生!”她勉強開口叫了一聲,那幹啞的嗓音簡直不像是從自己喉嚨裏發出來的。一聽到響動,朱先生立刻醒了過來,看著病懨懨的塗小姐,擔心地問:“你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他來過了。剛才他就壓在我身上,他一定對我做了什麼! ”“小兔子”說著不免黯然,“朱先生,也許我要死了。跟你經曆了那麼多,卻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死掉。嗚嗚……拜托你,到時候把我的屍體運回北京,一定讓我爸媽不要太傷心。如果可能的話,麻煩你幫我照顧他們……哇哇……”塗小姐開始還是小聲抽泣,慢慢地變成了放聲大哭,驚天動地。
朱先生逗她說:“能哭得這麼響亮,應該沒什麼大問題吧!不過,這股困意來得很怪,連我都扛不住睡著了。還好我把寫字台擋在門後麵,應該沒有任何人能進得來。就算他們強行撞門,也肯定會把我吵醒的。”
“可是他真的來過了,剛才確確實實壓在我身上,我都快喘不過氣來了。”塗小姐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我從來沒有體驗過那麼恐怖的時刻,簡直就跟快死了一樣。我真的不會死嗎?你能保證嗎? ”“小兔子”扭動了一會兒身體,似乎在確認自己的每個關節都能動。
朱先生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腦袋,說:“放心吧。那個王有海明顯想借你的筆揚名,他不會蠢到砍倒自己的‘搖錢樹’。不過,我們得仔細看看,這屋裏到底有沒有東西被動過。”
不出一刻鍾,朱先生和塗小姐同時發現了那塊被動過的“奶酪”——原來擺在床頭櫃的黑色塊狀雕塑變成了一個細棍小人,頭部仿佛還帶著表情,充滿諷刺地看著他們。
“啊!”塗小姐尖叫一聲,說,“他剛才肯定是從我身上跨過去,換掉了這個東西。快打開相機看看,原來那個雕塑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相機的畫麵裏是一塊黑漆漆如石塊般的雕塑,看不出具體的模樣,像塊二十公分見方的石頭。可是,現在床頭櫃上擺著的卻是一個有模有樣的人形雕塑,十分具有藝術感。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王有海是什麼時候,從哪裏進來將雕塑換掉的呢?
“可惡……居然又著了他們的道了。 ”“小兔子”抓起那個冰冷的人形雕塑,咬牙切齒地說。
朱先生的叔父長得圓頭圓腦,臉上好像沾了黑泥,髒乎乎的。一雙小眼睛不停地打量著塗小姐光溜溜的肩膀,大概對“小兔子”過於清涼的裝束有所看法。
“這麼說來,十年前的密室再度出現了?”朱叔父滿懷疑惑地說,“太大膽了,居然當著你們的麵做出這樣的事!小朱,真的沒有任何破綻嗎?或許房間裏有暗門呢?”
“很可惜,我們倆裏裏外外檢查了三四遍,都沒有發現任何破綻。”塗小姐插嘴道,“既然這種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恐怕不得不考慮這個王有海確實有些不同尋常的能力了吧?”
朱先生好像感冒了,一邊擦著鼻涕,一邊說道:“叔父,給我們講講十年前的案子是怎麼回事吧,也許可以從兩個案子的相同點中看出破綻。”
朱叔父大概覺得這個提議很好,於是滔滔不絕地講述起來。
“那是十年前的夏天,跟現在一樣炎熱。市局的領導直接給我們打來電話,說環保局李局長家出了命案,讓我們立刻趕到現場。當時去的是我和刑偵大隊長章豐果,鑒識科和法醫那邊也都派去了人。
“李局長家亂成一團,哭聲、叫聲響成一片。頭腦清楚,能夠回答我們問題的人幾乎找不到。現場基本上沒有被破壞,這要得益於發現屍體時李局長的準兒媳梅鈴鈴把大夥攔在門口。屋子裏很整齊,不像是入室搶劫或者有過什麼肢體衝突。法醫鑒定發現李局長兒子的胃部殘留有安眠藥的成分,推斷服用劑量較大,但還不足以致命。凶器是一把短柄小刀,這也是讓我們非常困惑的地方,那把刀看起來就像玩具似的,一刀下去肯定無法致命,死者要呼救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正因如此,凶手才讓他服下了安眠藥。”朱先生說著,又打了個噴嚏。
“是的,安眠藥起了很大的作用,簡直就像用來延誤時間似的。 ”朱叔父有些生氣地說,“可是,凶手為什麼要這麼幹呢?他直接拿把菜刀將人砍死不是比較痛快嗎?”
塗小姐眨巴著大眼睛,似乎在努力地想出個所以然來,“也許,凶手當時找不到更好的凶器了吧?”
“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也是讓我們最為費解的。其實那間屋子裏有比小刀更好的凶器——一根長約一米的鋼管。被那玩意兒掄幾下,估計立馬就去閻王爺跟前報到了。”朱叔父頗有深意地看了塗小姐一眼。
“鋼管?是什麼樣的東西?”朱先生似乎來勁了,“為什麼李局長兒子的房間裏會有那種東西?”
“這個我們也調查了,但是李家的人都沒見過這根管子。它有點兒類似於自來水管那種東西,回頭我可以給你們找找照片。”朱叔父說,“我們認為這根管子應該也是凶手帶進房間的,但是在小刀和鋼管之間他最終選擇了使用小刀,理由或許是行凶時不會發出聲音吧,唉,我知道這樣解釋很牽強,可是這樁案子實在太離奇,鬼知道凶手是怎麼想的……說不定凶手本身就是個鬼魂。”
“這麼說來,當時警方確實對王有海‘夢境殺人’的說法感到進退維穀了? ”“小兔子”興致勃勃地問道,“看守所的情況是怎麼樣的呢?王有海到底有沒有可能半夜逃脫出來作案?”
朱叔父似乎對這個魯莽的小姑娘有點兒生氣,瞪了她一眼說:“為什麼大家總把警察當成吃白飯的呢?你們認為可能嗎?一個大活人在看守所裏來去自如?而且如果他能逃出去為什麼還冒著危險再跑回來?”
“為了成全他的夢境殺人啊! ”“小兔子”的思維果然跟普通人不一樣,在她看來這是理所當然的。“你看,夢境殺人的說法非但沒讓他鋃鐺入獄,反而娶得嬌妻,又一舉成名,簡直是一本萬利的買賣。依我看,你們看守所的哪個弟兄肯定被他買通了。大叔,你趕緊回去查查當年的警衛,說不定有大收獲哦!”
朱叔父塗被小姐的話氣得滿臉通紅,說不出話來,心想回頭得跟侄兒好好談談,怎麼能找個這麼不懂禮貌的小媳婦。
這時,朱先生見勢不妙立刻把話題拉回來,說:“叔父,我對那根鋼管還有疑問。照您剛才說的意思,那根管子是中空且兩頭開口的了?”
朱叔父回過神來,仔細琢磨了一會兒說:“不完全是那樣的,那根管子一頭是開口的,另一頭封閉,並且有個圓包狀的突起。嗯,很適合用來揍人!”
朱先生憋紅著小臉,在心裏麵算著他的“小九九”,又問:“管子有多粗呢?那個圓包大概有多大?”
“管子大概兩厘米粗細,可能還更粗些,記不太清了。圓包也就直徑四厘米的大小……這些跟案情有什麼關係嗎?”朱叔父也覺得這些問題莫名其妙。
“很有關係,也許我們可以解開密室之謎了。”朱先生認真地頷首道。
血案重現
朱先生雖然說他已解開密室之謎,可是卻半個字都不肯透露,這點讓塗小姐頗為憤懣。好歹也算是曆經磨難、同甘共苦的夥伴,發現了真相卻自個兒藏著掖著,實在令人不齒。趁著在王有海家等他出來的空隙,被好奇心折磨的塗小姐圍著朱先生不停地旁敲側擊。
“是不是他們昨天在我們的咖啡裏下了安眠藥啊?等我們兩個都昏睡過去之後,他們推開房門,把你放到一邊,換好物品之後再把你放回寫字台,用繩子之類的東西將寫字台拖回原位。”塗小姐說。
朱先生覺得好笑,便看著塗小姐說:“什麼樣的安眠藥可以讓人在那麼巨大的聲響中安睡呢?我昨天雖有困意,但完全不是安眠藥帶來的那種昏沉感,要不然也不會你一叫我就醒過來了。此外,用繩子將寫字台拖回原位也屬於想象力太過豐富。多粗的繩子才可以拖動那個寫字台,繩子又從哪裏伸進來呢?”
聽了朱先生的這番駁斥,塗小姐心裏更酸了,“還不是你不肯告訴我真相!”“那麼,塗小姐對於有東西壓在身體上的事情,還有疑惑嗎?”朱先生一副“傳道授業解惑”的姿態。
“哼,當然是王有海的魂魄……或者是他的怨念飄進房間裏來了!”塗小姐沒好氣地說,“我看這件事情,除了夢裏穿牆入屋的說法之外,也沒別的解釋了。”
朱先生靦腆地笑道:“其實塗小姐所經曆的是很普通的一種現象——‘鬼壓床’。據說這是每個人一生中多多少少都會經曆的事情。”
“鬼壓床?這麼說來,昨天真的有鬼魂壓在我身上了?!”塗小姐大驚小怪地叫道,“朱先生,你終於承認這個世界上有科學無法解釋的現象了吧?還是有鬼魂神明存在的吧?”
朱先生的微笑轉為爽朗大笑,他說道:“想不想聽聽各種民間的說法?據說人在睡覺的時候,靈魂是可以出竅的。在歐美還有專門研究這種現象的學者,他們把這類現象叫作‘出體經驗’。有報告說靈魂出竅的時候由於沒有了肉體的限製,可以做很多平時做不到的事情,比如飛行、穿牆過壁,等等。中國古代也有‘不要在別人睡覺時畫花別人臉孔’的說法,因為人睡覺的時候靈魂會出去活動,如果畫花了他的臉,靈魂會不認得自己,從而無法返回自己的肉體。”
塗小姐聽得心驚肉跳,聲音顫抖地說:“這麼說來,王有海靈魂出竅之後,進入我們的房間調換了物品?普通人可能無法控製自己靈魂出竅之後的行動,但是他可以做到,對不對?”
朱先生搖了搖頭,說:“那些隻是民間的說法,關於靈魂這個東西,在科學界可是吵得相當厲害,至今仍沒有確切的定論。不過,對於‘鬼壓床’的現象,目前倒是有一些解釋。在醫學上,他們把這個叫作‘睡眠癱瘓’。當人處於半醒半睡的狀態時,腦波呈現清醒的波幅,有的人還會浮現影像的幻覺,但全身肌肉張力卻是極低的,類似於‘癱瘓’狀態,全身動彈不得。換句話說,你的神誌先於身體清醒了,所以意識想動,可身體卻不聽使喚,這就變成了所謂的‘鬼壓床’。”